自由談/二月的暖天\姚文冬

  在我北方的家鄉,二月是徹頭徹尾的冬天,雖然也貼有「立春」、「雨水」兩個節氣的標籤,也不過是冬天遞給春天的一個笑臉。

  春節前,氣溫一連數日在零度以上,三九、四九也不例外。這便給人一種錯覺,以為春天提前了。所以當除夕前日氣溫驟降,便有人說,過年了咋還這麼冷,不應該呀?

  前幾天朋友聚會,見面寒暄先說天氣,哎呀,真冷!的確,春節這撥冷空氣還沒過去呢。有位朋友說,這就是倒春寒吧。我說,春天還沒到呢,哪來的倒春寒?現在還是冬天呢,這樣的氣溫很正常,與往年比較,還算是暖和的呢。

  記得二十多年前的二月,天連日陰沉,風如同割臉的刀子。忽一日,太陽出來了,風也停了,街上行人也多了。我等公交時,隨口說,這麼暖和,怎麼也有八九度吧。一位老人笑了,他說,今天最高氣溫才零下四度。「零下四度」?我記住了這個溫度,從此,它成了我心理上冷與暖的分界線。無論天氣預報如何渲染降溫,別人多麼恐慌,只要不低於這個溫度,我就會泰然處之。

  這些年,或許是過慣了暖冬,總有人錯把暖冬當春天。自然,也就有了氣溫反覆帶來的煩惱。

  其實,二月的氣溫無論如何波動,都屬於冬天的「內政」,不容別的季節「干涉」。當然也不會從內部發生質變──它離春天還遠着呢。三月才是冬天向春天妥協的談判代表。

  況且,冷與暖的標準,也不一定與氣溫有關。二月也有暖天。

  節後開工,路遇一位上班族,互相打招呼,他說,今天可真暖和!我很驚詫,暖和嗎?當日可是入冬以來氣溫最低的一天。我以為他凍壞了,在說反話。但他認真地說,不暖和嗎?你看太陽多好。我沒看太陽,倒是看到他厚衣棉褲穿得滾圓,帽子、圍脖、手套全副武裝,這能不暖和嗎?

  人就是這麼奇怪,在二月零度以下會感到溫暖,在三月七八度的天氣裏卻抱怨冷。什麼原因?主要是衣服的變化,到了三月,人們穿的衣服比二月薄了許多。還有就是心理上的,三月是春天了,便覺得它就不應該冷。每個人心中都有個理想化的春天,一如孩子對父母,好像父母就必須遷就孩子,稍不如意,就會噘嘴,哭鬧。

  北方有「貓冬」的說法,隆冬時節,倒也心安理得。但「貓」的時間太長了,難免令人厭倦,故又會有「窩了一冬」的說法,這就是帶了點情緒,只因盼春心切,難免浮躁,焦慮。於是,離春天最近的二月,便成了心理上自我搏殺的戰場。也就有了前面所說,在最冷的日子裏感到暖和的,也有在冬天裏說倒春寒這種話的。

  我從不把二月誤作春天,而是隨遇而安。在二月,要有過冬的心態,有了這樣的心態,享受二月的暖天,比真正的春天還要怡人。就如同人在低谷,就非得每天灰心喪氣、怨天尤人嗎?也該有心靈的興奮點,或值得喜悅的事,雖然還遠遠算不上春風得意。又好比過去的貧寒年代,過年能吃一頓餃子,就彷彿嘗到了人間至味,比現在嘗遍山珍海味卻了無食慾強得多。

  其實,多數人終其一生,都難以擁有春天般的繁花似錦。那麼,二月的暖天,已是最常見的福報。所以,對多數人來說,不必太執著於春天,我們需要的,僅僅是一點溫度而已。如此,幸福的秘訣便是,在冷天裏穿得足夠多,心裏有一個「零下四度」的低期望值。

  何況,老天爺也垂憐人,不然,為什麼二月會比別的月份少兩天呢?還不是想讓我們抵達春天的路程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