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事/「肥女」的找到\大 同

  圖:許鴻飛蛇年雕塑新作亮相西班牙薩拉曼卡市。
  圖:許鴻飛蛇年雕塑新作亮相西班牙薩拉曼卡市。

  「中國的春節又來了!」

  日前,看到報道許鴻飛蛇年雕塑新作亮相西班牙古城的消息,活動儀式在薩拉曼卡市廣場舉辦,雕塑作者與當地市長由西班牙女郎簇擁着分站雕塑兩邊,市長西服套裝一絲不苟,作者雖也領帶西裝,卻依舊不捨那活力十足的紅襯衫、牛仔褲,當然更有他那撇別致的小鬍子。

  雕塑作品題為「銀蛇飛舞」:一位「肥女」含笑吹奏着橫笛,一條靈蛇在她頭上身邊翻飛起舞。

  自二○一三年迄今,許鴻飛雕塑世界巡展已到過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日本、土耳其、澳洲、新西蘭、泰國等二十多個國家三十多座城市,這次是第六十五站,也是他第七次帶「肥女」生肖雕塑來到這座西班牙城市首發亮相,這也為成功申遺後的中國春節在海外增添了墨香彩異的一筆。

  前年去廣州出差時,曾應邀參觀過鴻飛先生的工作室「石磨坊」,對這個藝術空間展陳的三類作品都印象深刻。

  第一類是現實題材的人物雕塑,幾乎留下了當代中國各個時期的歷史印記,當然還有古代文化名人塑像。這類創作數量不少,而且觀察深刻、表達準確、藝術精湛,顯示出深切的家國情懷、深厚的專業功力。

  第二類是獨具特色的「肥女」雕塑,該系列作品不變的是女主人公: 肥碩的身軀、龐大的體量、誇張的動作、樂觀的表情、可掬的憨態。變的是「肥女」的生活場景:她狂奏提琴、她縱馬飛馳、她揮杆擊球、她力夾槓鈴、她被狗追趕、她反彈琵琶、她騎豬瘋跑、她打針尖叫、她撒把單車、她深情雙舞、她雙手提魚、她險踩滑板、她與虎互動,她被他人艱難托舉、她單手輕鬆舉起他人……座座作品都讓人忍俊不禁,開心不已。

  一類那麼寫實,二類如此誇張,這些風格迥異的作品,竟都同出一人⁈

  第三類卻是黃永玉先生的書畫作品。這是我在湘西界首大學藝術博物館之外看到的黃老數量最多、拘束最少的隨性灑脫之作,而且大多是他八九十歲的作品。其中有為人熟知、受人喜愛的生肖畫:紅的龍、黃的虎、黑的鼠、好鬥的公雞、馳騰的戰馬、狂奔的野牛、「一巢已足何需三窟」題詞旁哈哈大笑的紅口大白兔……有眾人偏好的花卉:恣意的劍蘭、任性的荷葉、乖張的艷蓮……有多張為許鴻飛畫的肖像漫畫,有取有捨,或繁或簡,但落筆總在濃的眉毛、黑的鬍子上……

  最吸引眼球的還是黃老的那些書法作品,他不僅為主人寫下「石磨坊」牌匾,還留下了「許鴻飛──以雕塑的名義!」「石頭打就,磨盡人生」「磨不盡萬古風流」「蛇唔蛻殼死梗」「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等醒目大字,寄語直抒胸臆,期待和盤托出。他還信手揮就不少即興偶得、深情有趣的大字對聯,有的甚至就是粵語口語直接上牆:比如三字聯「眼碌碌,牙擦擦」;四字聯「一蘇頂嘴,兩手和泥」;五字聯「洞中方七日,世上一星期」「鴻雁幾時到,飛花滿城春」「唔來又想你,見咗亦冇話」;七字聯「綠眼紅眉番鬼婆,嬉皮笑臉廣東仔」「到此已窮千里目,誰知才上一層樓」等等,有的對聯就直接題上「鴻飛一笑」。每幅對聯書法作品,都是個性灑脫自然,表達標新立異,情感真摯動人。

  看了第三類作品,又知道了「肥女」的緣起,才搞懂了第一第二類作品的內在聯繫。

  據鴻飛先生介紹,他從廣州美術學院畢業後,儘管工作一直很努力,但總感覺沒有找到自己的創作方向。一九九八年,他偶然以一位本地身形豐滿的女士為原型創作了雕塑作品《秋》,不料這件作品恰好被黃永玉先生看到並相中,數次表示希望買下,於是鴻飛先生就將作品贈予黃老,而黃老則回贈白描荷花圖一幅。後來,兩人在往來切磋中,黃永玉建議許鴻飛:「你就做肥女吧,藝術家一定要有自己的作品,你要跳出『學院派』,越快越好。」許鴻飛接受了建議,從此,這位有學院背景的雕塑家就開始專注於「肥女」雕塑的創作,而且一發而不可收拾,黃許兩人也就成了藝術上心心相印的忘年之交。還有藝術家朋友說,結識了許鴻飛後,黃永玉的創作也出現了某些新的變化。

  許鴻飛認準了:藝術必須有獨特性、創造性、共通性。不獨特,就沒有自己的價值;不創造,就只算別人的摹品;不共通,就難以走進他人的心靈。是啊,作為藝術品,有個性才有貢獻於世界;富人性才有益於人類。個性是引人入勝的,人性是息息相通的,好的藝術應當是共通的「語言」,應當達到沒有翻譯、沒有解釋的境界,它閃爍出的自由、快樂、幽默的人性光芒,就可跨越歷史傳統、文化語言的鴻溝,穿越國界、種族、性別、年齡的隔閡,直抵人心。

  這些,許鴻飛的「肥女」做到了,那是從東方出發帶給世界的健康、從容、樂觀、自信和歡欣,在疫情陰霾籠罩之時,對人們更是彌足珍貴的撫慰。這些作品也自然而然地向世界展現着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

  如今,身材瘦小、不苟言笑的許鴻飛,已把體態碩大、活靈活現的「肥女」做成了自己的藝術標識。他找到了黃永玉,找到了「肥女」,找到了自己。實際上,「找到」是相互的,「實現」是彼此的。無論做什麼,每個人也都需要找到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這一個」。

  在「石磨坊」那面大牆上,赫然懸掛着九十六歲的黃永玉於「己亥二月書贈鴻飛」的大幅書法作品:

  ──「人說女人是男人的太陽,現在許鴻飛帶着他的胖太陽們環遊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