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見錄/沱江古庵\胡一峰
年初二，與夫人去鳳凰縣沱江鎮，這是她的外婆家。她的舅舅本住在沱江鎮上，前幾年老屋改拆，搬到離鎮十里外的村子建了新屋住，把網紅古鎮的喧囂讓給了外地人。新屋仍是建在沱江邊，青山壁立，碧水緩流，隔江望去，江那邊半山腰處，蒼綠的林木掩映着一座紅房子，飄着國旗，格外醒目。我以為是護林員的住處。舅舅卻說是座廟，還一迭聲道：靈得很吶靈得很。
吃罷午飯，過了江，順着石階往上去訪廟。沒多遠，見一山門，供着一尊佛像，眉粗嘴斜，腰長腿短，泥塑水平實在不敢恭維，從「崗位」勉強判斷應是某位金剛。過山門，再向上，路更窄了，台階小半塌在泥中。一側是竹林，一側是村民用鐵絲網攔出的雞場。公雞許是犯了「人來瘋」，不停地打鳴，好似忘了關的鬧鐘。又轉過兩個彎，雞鳴漸遠，寺在眼前。
看樣子這座寺還是半成品，四周堆着石木料。一座大殿、一座偏殿，供的是如來、觀音、彌勒、二郎神、財神、土地爺。大殿闢出一角專供送子觀音。列位神佛的法相並不比山門的金剛更莊嚴，或同出當地匠人之手。殿旁晾着洗淨的黃僧衣，卻沒見到僧人，大概下山過節去了吧。
寺門匾額上是印刷體的「長宜哨興隆寺」，牆上介紹牌卻是「長坪村興隆庵」，始建於明永樂年間，「曾經是官庵，管轄好幾個庵堂」。下山路上，我搜索信息，零七八碎地湊起來。原來，長坪村就是以前的長宜哨。「哨」為小型軍事基地，這裏地處苗疆，面水背山，建哨很適宜。武昌起義後，湘西革命黨人聯絡當地幫會苗漢領袖組成「光復軍」，進攻鳳凰縣城前集結待命之處就在這長宜哨。這次起義極慘烈，鳳凰人沈從文寫道：「我就在道台衙門口看到了一大堆骯髒血污人頭。還有衙門口鹿角上、轅門上，也無處不是人頭。」在僻野的角落竟摸到了歷史的邊，也是此行的收穫。
（湘西春節行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