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字水】陸游詠梅言志 心盼收復中原
好一句「一樹梅花一放翁」。陸游，字放翁，他十分喜歡梅花，更是詠梅的高手。
陸游主要的精力在於詩，他甚至認為詞不那麼重要。但世事往往很令人詫異，他沈園題壁的《釵頭鳳》一揮而就，就成千古名篇。他的詩有李白的飄逸絕倫，又有詩聖杜甫的沉鬱頓挫。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着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陸游《卜算子·詠梅》）
這首《卜算子·詠梅》被列為語文課本的教材，亦是文學鑒賞辭典的常客，相信大家都很熟悉。
在驛站之外，斷橋旁邊，就有一株開放着的梅花，已看到環境很淒清。這裏肯定不是繁榮地，不是名苑秀園，這株梅花相信只是一棵野梅。野梅當然是沒有主人，也可以說沒有寄託。它寂寞地一任花開花落，在黃昏日落時分，獨自佇立愁思。
「寂寞」和「獨」寫的是內在的心境，「黃昏」「斷橋」全都是淒清的。花無主，人也無依託。梅花在寒冬時才開花，沒有跟群芳在春天爭艷之意。人何嘗不是？他自有自己的主張、自己的理念，只是在這孤零零、冷清清的地方，又有誰能知道？
就算花零落凋謝，碾作成泥塵，也不用傷感不安，因它的香味，自會留在人間，人也更會萬古流芳。下闋幾句，表面雖講花，但處處以擬人的手法來寫，彷彿也是在寫人。
陸游的《卜算子·詠梅》，看上去每一筆都在詠梅，但句句都有「人的影子」。一些運用比興手法、別有深意的詩詞，在政治上會觸怒權奸，所以陸游指野梅「無主」可以，寫自己「無主」就易受攻擊。
「無主」表達失落之情
陸游在朝廷中是主戰派，「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示兒詩》) 正表明他北伐的決心至死不渝，可惜他在朝中備受打擊，壯志不能伸，但朝廷命官怎能說「無主」呢？他只能說是野梅無主，以表達他對朝政的不滿。
《卜算子·詠梅》的寫作時間，歷來也有一些商榷考量之處。一說這首詞是他晚年時期的作品，因他六十餘歲被朝廷罷官，長達二十年賦閒而不為所用，有些晚景淒涼的味道，所以有「寂寞開無主」之語。
另一個觀點則認為，這首應該是他中年時期在四川做官時所作，因其中有表現出落寞而激憤的心情，符合當時的景況。他在四十七歲時，應川陝宣撫使王炎之邀，入蜀做他的幕僚。王炎是著名的抗金派、主戰派，陸游在王炎的幕府中曾寫有《平戎策》，闡述收復中原的決心和計策，他主張「收復中原必先取長安，取長安必先取隴右」。
可惜，朝廷依然把持在主和派之手，不足數月，王炎就被召回京，這個幕府也解散了，整個出師北伐的計劃頓成泡影。幸而還有希望，就是他被改派到四川成都，追隨四川宣撫使虞允文。虞允文也是一個主戰派，陸游視他如知己，更大膽上書建議出師北伐。然而沒多久，虞允文不幸病死了。
陸游沒有放棄，無論新來的主管是誰，他也照樣上書建議北伐。他甚至抨擊朝廷養兵不用、苟且偷安，令很多官員都很頭痛。到范成大調任成都，與陸游可算亦師亦友，他更積極鼓勵范成大上書建議北伐。
這情況令朝中主和派忍無可忍，紛紛彈劾他沒有禮法，要范成大辭去他的官職。陸游憤慨不已，你們說我頹放，我就索性狂放一下，甚至自號「放翁」。
被免職的陸游，這時候的情緒可說是跌到人生的低谷。他在杜甫的草堂附近開墾種菜、自食其力。因連俸祿也停了，只能靠躬耕隴畝來維持生活。所以這時有這首詞作，正符合他的心境。
他「無意苦爭春」，無奈「群芳妒」。所以他「寂寞」、「無主」、「獨自愁」，卻不孤芳自賞。人家既說他狂放，說他嘲弄風月以博取名聲，他就索性自號「放翁」，把房子叫作「風月軒」。
「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也是託物言志，顯示陸游的抱負和自信，他願化出千億分身，守望每一株梅花的芬芳。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