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過年的煩惱
朵 拉
過一個年,熱鬧三五天,卻要忙碌至少一個月。從聖誕節的喧鬧剛剛散去,人們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元旦的餘韻,春節的忙碌便已悄然登場。
首當其衝的便是大掃除。這並非單純的洗刷整理,而是一次精神與物質的雙重「斷捨離」。許多塵封已久的物品,似乎早已失去意義,擺着沒用,收着無益,甚至看一眼都覺多餘。可真要將它們送出家門,內心卻千般不捨。朋友建議請工人協助,可是工人並不清楚哪些是該捨棄的,就連自己也常常猶豫不決。這一場與記憶和習慣的較量,總是耗費數日才能告一段落。然而,當好不容易騰出空間後,置辦年貨的熱潮又將新一輪的忙碌拉開帷幕。從琳瑯滿目的食品到應景的裝飾品,年貨將整個屋子再次填滿,彷彿每一個空隙都在提醒着過年的儀式感。
春節的氛圍,總是從新年歌開始蔓延。聖誕節一過,無論是商場還是街頭巷尾,新年歌曲便此起彼伏。馬來西亞人尤愛創作新年歌,據說每年都會推出數百首新作。舊日經典與新興旋律交織,雖帶來新氣象,卻也讓人不免審美疲勞。
市場上的年貨攤販更是熱鬧非凡。從日曆、紅包封到各式年餅,無不訴說着新年的臨近。檳城的娘惹年餅以其精緻和獨特而聞名,每逢春節便供不應求。肉乾、臘味、海味、禮籃、鮮花,甚至盆栽橘子樹,也成了必不可少的裝點。一切彷彿是為迎接這一節日而專門籌備,但這背後,卻隱藏着無盡的瑣碎與糾結。選購年餅和禮籃就頗為頭疼。長輩偏愛傳統口味,年輕人追求低糖健康,小孩則鍾情於創意包裝。而禮籃的選擇更是讓人舉棋不定:內容是否豐富,包裝是否體面,這些都需要再三權衡,生怕一個不慎便失了面子。
除了年貨,春聯的選擇也成為一道難題。貼與不貼成了現代與傳統的博弈。家中長輩堅持手寫春聯以示誠意,而年輕人則傾向於電子春聯的便利。尊重傳統的人,往往堅持付多點費用,購買書法家手寫的春聯,這也是讓中華書法在南洋傳承和推廣的一種方法。除夕夜的年夜飯更是春節的重頭戲。它不僅是一頓飯,更是一場家庭的協商與妥協。有的家庭講究傳統,一定要整雞整魚,象徵團圓與富足;而年輕人則更青睞外賣或新式料理,認為更方便也更符合現代生活節奏。經過一番討論,年夜飯常常變成了一場跨代的觀念交流。忙碌不僅局限於節前。到了春節當天,一早便要趕着拜年。從遞紅包到寒暄祝福,家家戶戶奔波於親戚之間。馬來西亞的親戚往往分布甚廣,一天走訪三四家並不稀奇。而每到一家,主人家的年糕、橘子、點心無一例外地端上桌,食物的豐富讓人難以拒絕,但多次重複卻也讓人倍感負擔。
拜年的親戚聚會,總少不了一些讓人尷尬的「固定節目」。「今年工作如何?」「年終獎多少?」「什麼時候結婚?」這些問題看似關心,實則無形中讓人感到壓力倍增。對於單身的年輕人,春節更像是一場「催婚大會」,熱心的長輩不但頻頻勸說,甚至直接安排相親。除了親戚之間的寒暄,麻將桌和撲克牌也是春節的主角之一。一些親戚在打牌時興致高昂,但若你技術欠佳或運氣不佳,這場「娛樂」活動瞬間變得如履薄冰。更何況,總有些人對輸贏斤斤計較,稍有爭執便讓原本熱鬧的氛圍蒙上一層尷尬。
紅包更是春節繞不過去的「儀式」。從長輩到平輩,每人都得準備足夠的紅包以示心意。然而,紅包的金額多寡卻成了糾結的重點:給得太多影響預算,給得太少又怕被人議論。等到孩子們歡天喜地地拆開紅包,又常常追問:「這錢我可以自己用嗎?」讓大人們不免感慨,這份紅包背後竟也藏着教育下一代的難題。
當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到來,春節才算是畫上了句號。然而,回望這一場「年味」盛宴,家中已是一片狼藉:綵燈殘缺,春聯脫落,垃圾堆積,而錢包早已癟得不成樣子。春節的熱鬧與喜慶,在這滿目瘡痍的殘局中似乎也變得虛幻了幾分。
儘管如此,每年的春節仍舊令人期待。那份家人團聚的溫暖與濃厚的年味,是再多的忙碌與煩瑣都無法取代的。或許,正是這繁瑣的細節與勞累的付出,才讓春節成為一份深刻的情感寄託,一種不可或缺的生命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