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而有征】搭公車到異鄉

  劉 征

  最近有一種新的旅行方式——搭公車遊歷世界。我曾看到一則新聞,一位大三學生從北京搭公車去香港,歷時13天,花費793.6元人民幣,規劃了120條路線。

  受此啟發,我就打開高德地圖,看看倘若我要搭公車去一個地方,地圖能不能給我滿意的答覆。一看之下,果然有!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高德地圖竟推出一個新功能,叫做「公交漫遊」,這幾個字被放在「公共交通」子目之下,右上角還飄着一個橘色氣泡,裏面寫着「特種兵」3個字。顧名思義,倘若有人願意採用這種方式來一次遠程旅行,那必定要具備特種兵般的意志和體力。我猜高德是把這種新的旅行方式視為冒險,你可以把任何地方輸進去,然後行程和計劃就出來了。

  我要從上海張江高科到西安鐘樓:13天,共52小時15分鐘。第一天,在樓下坐2號線,轉17號、3號、6號到蘇州;第二天,6號轉蘇錫1號、望亭專線到無錫;之後數天,一路換乘到南京、馬鞍山、合肥、亳州、商丘、鄭州、洛陽、三門峽、渭南、咸陽,最後到西安。

  嚴格說來,這個公交漫遊並非全都是公交車,不得已的時候,也有城際鐵路,但極少。無論如何,看完這個行程,除了新鮮,還有一種目的地近在咫尺的感覺。似乎還未出發,就已到達,起點則是你家樓下。這種可達性給人最大的錯覺在於嚴絲合縫的路線拼接,以至於形成了一種流暢的、勢不可擋的前進性。就好像把你和目的地聯繫在一起的是命運。或者,壓根你們沒有距離。公交車都可以到的地方能是他鄉嗎?

  然後,遠途旅行就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Citywalk。Citywalk顧名思義,是在一個城市內的步行。它之所以成為一種流行,很大原因在於反潮流,也就是承認時間空間的不可逾越。每前進一點,都要一步一步來。中途看到什麼,是無從決定的。很多時候,走上半天,什麼有趣的東西也沒有。但是,這反倒印證了生命的存在是切切實實的。Citywalk漫無目的的特徵,更加強了中途的意義,並就勢牽扯出感受來——接受外在的不可改變,並體驗因外在的不可逆轉而被迫變換心情。它不是網絡世界,但又很遠,這個真實世界同樣是失控的。所以,這種反潮流的潮流行為擁有矛盾的尋求,既要與當前一致,又要與當前不同。

  公交漫遊與Citywalk接近,不過操作上更簡單。它儘管承認一種無法超越現實的行動邏輯,然而它是有目的性的。那個最終要到達的終點在印象裏這樣遙遠,最後卻成為超越距離的最高獎賞。當你到達目的地,你會陷入一種歷經挫折、洗盡鉛華,又沉甸甸的感覺。

  這種行為看似離不開現實,並遵循於現實,卻是一種精神性行為。它的整個歷程都離不開數字——數字導航和數字城市——它們是這種行為不可或缺的,且終極要到達的他鄉帶有極強的實證主義邏輯。這就注定這段路程不同凡響,因為它足夠複雜又足夠簡單。有無法預見的各種困難和無聊交織的過程,卻又是以嚴密的關聯性作為基礎的一種有目的的行為。恰似人類的軌跡,結局早已給定,中途卻還要在追求安全感當中依靠技術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