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文人物志/金岳霖\李春陽
一九二五年清華大學聘請金岳霖教授邏輯的課程,金岳霖曾說:「我是先教邏輯後學邏輯,到一九三一年才有機會到美國哈佛大學跟謝非老先生系統地學了邏輯。」
金岳霖的三部主要著作完成於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一九三六年出版了《邏輯》,一九四○年出版了《論道》,《知識論》於一九四八年完成,但直至一九八三年才正式出版,此前曾作為內部資料少量印行,金岳霖寫了簡短的「作者的話」,他說:「《知識論》是一本多災多難的書。抗戰期間,我是在昆明時已經把它寫完了。有一次空襲警報,我把稿子包好,跑到昆明北邊的蛇山躲着,自己就席地坐在稿子上,警報解除後,我站起來就走。等到我記起時,返回去稿子已經沒有了。這是幾十萬字的書,重寫並不容易。可是,得重寫。到了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二日或十四日,我又寫完了,交給了商務印書館。這已經是解放前夕,沒能出版。《知識論》是我花精力最多、時間最長的一本書。」
金岳霖真正的代表作,是那部篇幅不大但分量很重的《論道》。金岳霖說:「每一文化區有它的中堅思想,每一中堅思想有它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動力。」他認為中國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中國思想和情感兩方面最基本的原動力就是「道」。在《論道·緒論》中他說,「雖然從理智方面說我這裏所謂道,我可以另立名目,而另立名目之後,這本書底思想不受影響;而從情感方面說,另立名目之後,此新名目之所謂也許就不能動我底心,怡我底情,養我底性。知識論底裁判者是理智,而元學底裁判者是整個的人。」他看重「道」這個「字底情感上的蘊藏非常之豐富」,希臘文中的logos如果說還勉強能對應的話,在英文裏實際上找不到任何一個單詞可以翻譯它。類似「道」這樣的字眼,在漢文中還有「天、性、命、體、用、誠、仁、義、禮」等,即使在具體的語境中你可以把這些字的意思翻譯成外文,「原來字句中所能引起的情感譯文中一點都沒有。」
哲學概念所蘊藏的情感,能夠把哲學化為行動的原動力,這是金岳霖看重的。如果得不到這種原動力,哲學就失去了吸引人和教化人的意義。在他看來,哲學不僅應該滿足人們理智上的要求,同樣應該滿足人們情感上的要求。他把哲學分成兩大部分,「一部分差不多完全是理性的,另一部分不完全是理性的。」前者他指的大約是邏輯和認識論,即他的《知識論》,後者主要包括於他的形而上學之「元學」,就是《論道》。
「所謂行道、修道、得道,都是以道為最終的目標。思想與情感兩方面的最基本的原動力似乎也是道。成仁赴義都是行道;非迫於勢而又求心之所安而為之,或不得已而為之,或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事,無論其直接的目的是仁是義,或是孝是忠,而間接的目標總是行道……對於這樣的道,我在哲學底立場上,用我這多少年所用的方法去研究它,我不見得能懂,也不見得能說清楚,但在人事底立場上,我不能獨立於我自己,情感難免以役於這樣的道為安,我底思想也難免以達於這樣的道為得。」他概括和表述得足夠清楚明白,無奈懂的人還是很少。金岳霖說,「研究元學,我不僅在研究底對象上求理智的了解,而且在研究底結果上求情感的滿足。」
金岳霖說:「有語言文字者不但有語言文字而已,也有歷史,環境,風俗,習慣等等,而這些東西致使用語言文字者把情感寄託到語言文字上去。」故他認為,只知有語言文字而不知有語言文字者,正是白話文運動最大的「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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