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難忘】懷念日本書和作家

  沈西城

  愛書的朋友許多時都跟我提起日本書,要我發表一些意見,大抵他們以為我在日本逗留過,也曾搞過一個時期的日文翻譯,便是日本專家。嘿嘿!錯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專,對日本事物,知道的都是皮毛,唬人還可以,拿出來應用,就會出洋相。對日本書嘛,勉強有一點了解,談不上深入,掏掏漿糊還可以,面對那些假東洋鬼子,尚可對付過去。日本書通常分兩種,一是精裝版,日本稱豪華版;一是平裝版,日本叫文庫本,也就是洋人的Pocketbook。

  先講精裝版,日本人出書,往往是精裝本先上陣,然後才考慮文庫本。精裝本的定價通常由1,200日圓到2,000日圓不等,名氣不大作家的書,定價不會太高,聲譽高隆的作家,如松本清張、司馬遼太郎等的書,定價一般較高,這是因為他們的作品一直以來都能維持在暢銷水平上,水漲船自高。精裝本的書十分講究封面裝潢,一分一毫不能疏忽。對日本書稍有認識的朋友都會留意到這一點。日本出版社裏面,特別設有美術課程,責任編輯都是日本藝術界知名人士,每接訂單就會開會研究,設計藍圖。通常一本書的封面,在未定形之前,會有5至10個藍圖以供選擇。

  決定封面用哪個藍圖,除了出版社的總編輯外,作家也有選擇權利,松本、司馬不消說,就算他們的後輩赤川次郎、森村誠一也可以自行挑選。一本書可有幾個封面供挑選,對香港作家來說,簡直是妄想。精裝版出了一段時期,出版社就會發行文庫本,定價都是幾百日圓。日本的文庫本是世界出版界的一個特色,小開本,包裝精緻,捧在手上,賞心悅目。說句良心話,文庫本的裝幀,絕對不比精裝本差,而價格往往便宜了一大截,內容一樣,何必多花錢!對我這個窮讀者來說,文庫本攜帶方便,便於閱讀,簡直是上帝恩賜的最佳禮物哩!

  日本作家所寫的散文,許多都自成一格,不易仿效,我喜歡三浦哲郎、福永武彥、立原正秋等人的作品。1973年秋,我在東京學日文一年餘,普通文章已能看懂,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動起翻譯日本作家散文的念頭。多谷老師為我介紹了三浦哲郎的隨筆集,說:「這裏面有不少好文章,你不妨挑一些來譯!有不懂的地方,即管找我好了。」隨筆集一共收錄60篇短文,內容都是一些身邊鎖事,屬於私小說的範疇,我看了,並不太懂,卻很喜歡,仗了字典之助,逐一翻譯起來,第一篇便是《風鈴》。

  在日本,許多人家的屋簷下都懸掛着風鈴,微風飄過,響起連串清脆鈴聲,和着鴉啼,加上竹打水響,有着清清幽幽的禪味。三浦在那一篇短文裏,很細膩地敘述了他對風鈴的感情。文章寫得真好,短小精悍,卻不易譯。我把全篇文章細細看了3遍,覺得掌握到原意了,便動手迻譯。開筆就碰上釘子,原來越精悍的文字,就越難用第二種字翻譯出來。三浦的文字,十分簡潔,用白話文表達,就會雅意盡失,所以最好用文言。不過這似乎又失去了翻譯的意義,兜去林琴南的老路了。最後,還是採取了折衷方式,半文半白,勉強符合信達雅的法則。

  《風鈴》翻譯於1973年,是年秋天在香港《快報》副刊發表過,很感謝主編劉以鬯先生,沒有他,《風鈴》哪會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