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遊走】集市上的梅花
耿艷菊
聽說郊區的集市又開了，逢集的日子，天晴得很好，陽光暖暖的，風也微微的，吹面不寒。只穿了一件輕薄的羽絨服也不覺得冷，走在陽光下，融融的暖很愜意，像走在春天裏。北方的春天還早着呢，小區裏的蠟梅花還沒開。一推開樓道的門就能看到那兩棵臘梅，枯寂清寒，沒有一點花消息。
心悅不覺天氣寒，這是心情的因素了。在城市生活多年，依然喜歡集市那種煙火氣息濃郁的熱鬧和歡喜勁兒。下樓的時候想到「去趕集」這幾個字，沉甸甸的，一層層的落滿了灰塵的老歲月霎時間被記憶的風吹得清新光潔，看得見小時候那些蹦蹦跳跳的快樂和熱鬧。
小時候在鄉村，趕集是一件隆重的事，穿上新鮮整齊的衣裳，看戲，吃零嘴，買些心儀的物品。尤其是臘月，年的味道濃郁芬芳，在外工作的長輩陸陸續續從外面回來了，經年未見，尤為親切歡喜，總要帶上小孩子去集市上買些好吃好喝的。有什麼心願，這時候一定要大大方方地說出來，長輩們大手一揮，會很豪氣輕鬆地實現。
有一年，鄰家從城裏的親戚那裏得了一盆梅花。那時，這在我們那裏頗是稀罕的。鄉下花草繁多，但冬天裏除了雪花外，我們根本沒有見過鮮艷靈氣的事物，所以當鄰家的大女兒一臉驕傲抱着那盆綴着粉紅花骨朵的梅花走在胡同裏的時候，立時把黯淡的胡同照亮了。一幫孩子簇擁着，目光緊緊追隨着那盆稀罕的花兒。鄰家每天熱熱鬧鬧的，來看梅花的大人小孩絡繹不絕。
我也想去看梅花，但偏偏祖母和鄰家拌過嘴，我怕祖母不高興，也覺得那鄰家人可能不喜歡我，便獨自站在寂寂的胡同聽鄰家裏傳來的歡聲笑語，悄悄盼望着在城裏工作的叔叔早點回來過年。那年，叔叔臘月二十九才到家。三十的早上，下着小雪，叔叔帶上堂妹堂弟，我和弟弟妹妹，一群人浩浩蕩蕩步行去趕集。弟弟妹妹們的願望都實現了，每個人手裏拿着自己心愛的玩意兒心滿意足，一臉喜悅。我扭扭捏捏地說要一棵盛開的梅花。這卻讓叔叔為難了，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們找遍了集市，也沒有梅花。
叔叔想了片刻，突然一拍腦袋，說，有辦法了。他去賣文具的小店買了一張潔白的宣紙，然後請在集市上寫對聯的張爺爺在宣紙上為我畫了一棵在大雪中盛放的紅梅花。抱着畫上的梅花走在紛紛揚揚的雪花裏，小小的心中不但是激盪着驕傲了，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美感靜靜地守候在時光的河畔。
時下也是年底了，逢集的日子更是分外熱鬧，集市旁的道路兩邊停滿了車輛，道路中間也是人和車，大家一點點挪着，焦躁的人也沒了脾氣，似乎每個人都很有耐心，趕集的人真多，手拎肩扛、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喇叭聲、吆喝聲、說話聲、笑聲……一幅熱鬧熱情的俗世煙火生活畫卷。就這喧囂熱鬧裏，集市的中間，一棵梅樹靜靜地又絢爛地盛放着，明麗明亮炫目，有點突兀，卻是那麼恰如其分！煙火生活的畫卷裏一下子就有了熱鬧之外、柴米菜蔬之外的風致。原來是一棵枝幹豐富的蒼勁老樹，誰花了那麼大心思給她梳妝打扮，一朵朵精靈般的絨布紅梅花棲在沉穩的枝上，讓她在一派灰灰蒼蒼的北方大地上盛放成人們心中春天的模樣。
梅花消息，春消息，廣袤的大地上，歲月的長河，漫漫的人生，對美好春天的期待是芸芸眾生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