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憑闌處】冬草

童 心
每到歲寒,若懷想一種植物,脫口而出的名字,大概率是梅、蘭、竹、菊。梅之高潔,剪雪裁冰,一身傲骨;蘭之賢達,空谷幽放,香雅怡情;竹之君子,清雅澹泊,謙謙有節; 菊之隱逸,凌霜飄逸,不趨炎勢。中小學課本,選取的名篇也多是「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這些陪伴一代又一代中國人長大的文化意象,把冬的寒冷同精神的堅韌、品格的高潔緊密相連,將文化的養分浸潤人心,久而久之,便成了文化習慣。
這個冬日,我卻被那不知名的草深深打動。友人去銀礦灣探秘,冬日的黃昏,深邃的大海,斜陽低垂,沙灘寂寥。蕭瑟的氣息從相片上漫溢出來。將相片發到我手機上的友人,忽然來了一句:「那草,最暖。」可不是,岸邊十餘米的地方,就是萋萋芳草。像是芒草,又無法細辨。那瘦長瘦長的莖,那啞黃黯淡的穗,那彎下腰去又絕不躺平的姿勢,將一份暖意傳遞給我。可我,似乎除了「一歲一枯榮」之外,竟一下子詞窮,記憶的倉庫裏存放了太多與「歲寒四友」相關的名句,卻極少有關於冬草的。
而這冬日的草,卻最貼近人到中年的生活。在這人世間,我們都不過是一棵無名的野草,是萬千風景中最不起眼的「背景」和襯托,但卻用我們每日的勞作,奉獻着奮鬥的熱情、傳遞着生活的暖意,即便在嚴冬,也從未躺平,更不甘躺平。「行盡天涯路,年年見汝衰。誰能搖落後,猶有雪霜姿。寂寞何人顧,芳榮暗自期。平原一睇望,殊作塞垣思。」想到這,記憶庫裏的這首明代何絳的詩終於浮現,它的題目就是《冬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