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不設防】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說說易烊千璽的《小小的我》
看完影片《小小的我》之後,我即廣而告之叫親人朋友一定要去看。我的博士妹妹一家五口也被我引誘到影院。有一些朋友問我去看的理由。我給他們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他們說,這個評價之高輕易不可得。或許,是我誇張了此片的現實意義和功能。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開。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這是清代詩人袁枚的詩,被主人公劉春和(易烊千璽演)在課堂上分享引用。來比喻在世界上總有很多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比如一些陰濕處長出的苔蘚。又如雖無人關注灌溉,但那些小如米粒般的花兒卻像高貴的牡丹花一樣悄悄盛放。這是自然的生命力,無法抵擋。它們好比社會上一些弱勢人群,生活在底層,在人們一貫的鄙視下艱苦生存。患有腦癱的青年劉春和就是這樣的一員,「腦癱」這個詞以往接觸比較少,自從前些年女詩人余秀華名氣大增後,「腦癱」這個詞在大眾的視線裏常常出現。我一直是支持余秀華的人,當遇到有些人對「腦癱」兩字表現出輕賤或嘲笑的語氣,我就會像他們輕賤這個詞一樣去衡量他們的修養和品格。
劉春和不僅步履艱難,吞嚥也困難。面部表情抽搐變形,每走一步都搖搖晃晃。但他才情過人,有超強的記憶力。有人會問,所有腦癱都有超乎普通人的才華嗎?我不能說絕對有,也不能說沒有。就如四肢健全、頭腦正常的人也未必個個有卓越才能一樣的道理。某種程度理解,整個人類的生命都是脆弱的,何況是原生家庭的殘疾孩子,他們更需要有頑強的生命力和求生力才能出人頭地。他或他們被劃分為殘疾人不是他們自願的,也不是自找的,是上一代人的各種因素造成的。就是說你生下來就要接納的現實。這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和埋怨的理由。正如劉春和的母親(蔣勤勤飾)說的:「這就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這似乎是很霸道的命運強迫症。只有這個認知與接納,你才能拿出勇氣來面對生活的各種考驗,可劉春和一家不是世世代代讀得聖賢書或受教育程度很高的人,他的外婆(林曉傑演)也是年輕失婚,為了謀生拋下孩子遠離家鄉去西藏,等到回歸時,孩子已經15歲,完全過了幼兒成長的陪伴期和教育期。這階段的孩子只有叛逆和誤解情緒,劉春和的母親和外婆就是在這樣的原生關係中相處。結婚後,兩個年代的女人都同樣以母親的身份來面對孩子的各種情緒,這就有了故事的衝突和所帶來的思考。「小小的我」如何在這樣的社會環境和家庭生活中走出重圍。
母親的罪和她們偉大的愛
故事不止是關注腦癱的主人公劉春和,而是追根溯源到上一代。用外婆對他說的一句話,「理解她吧!你媽媽也沒人教她如何做媽媽。」我認為這不只是針對一個人的台詞,也是觀照到每個作為母親的人。你沒有人教你如何做媽媽,你也沒有去學習怎樣做媽媽。這應該屬於社會學與家庭心理學的基礎教育。我認為人類很愚蠢的繼承,就是憑本能的經驗養育孩子,以為讓孩子吃飽穿暖即可。甚至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有掌控孩子的命運和生死。這是不少愚蠢的父母所深陷的身份誤區。劉春和的母親就是這種無知又激烈的人。劉春和在被母親因維護剛出生的妹妹推倒在地之後,把自己做給母親的牛軋糖拚命往自己嘴裏塞,目的就是想塞死自己。他覺得自己不止是遭到外人鄙視,連自己的母親也是一樣厭惡自己。也許自己離開這個給世界,母親就得到解脫,自己也得到解脫。這是讓人揪心的一幕。
對於內心自卑的孩子,母親的侵犯和不尊重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暴力性的忽略和傷害,這是最煎熬的相處。反之,外婆對劉春和恰是此片的溫暖和亮點。她對外孫的愛是出於天性也是處於對女兒小時候的彌補。可這種彌補女兒會領情嗎?這又是同樣的一個問題。外婆年輕的時候也沒人教她如何做媽媽。她的外出謀生卻是孩子對於母愛的缺席。如何釋懷還要看自身的感悟和理解。劉春和問外婆,她脖子上的刀痕是怎麼來的。外婆告訴他,她在西藏討生活的時候,有一天遇上賊了,用刀架在她脖子上要錢。雖然她很害怕,但想到這是給女兒的奶粉錢就說不能給。賊就一刀刮下來。幸虧得到路人相救才免於死。這個刀痕就是她喜歡買漂亮圍巾的緣故,那是她用來掩蓋傷疤的。劉春和問她:「我媽媽知道嗎?」外婆說:「不想讓她難過,也擔心她不難過。」這就是母親們的罪和她們偉大的愛。
劉春和為主軸是社會縮影
易烊千璽演腦癱劉春和這個人物,不止衡量他是否成功的問題,是一個具有雙向性的思考。我感覺他不是在演劉春和,劉春和的原型是不需要演的,他的真實存在人們並不陌生。易烊千璽接受訪問時說:「電影的現實意義就是被看見。」「被看見」很重要,「劉春和們」一直都在。呼喚人們不要視而不見,千萬不要以消費他們為目的,讓他們被看見,讓他們的困難得到關注和解決,這才是建設真正和諧所提倡的平等機會。平等觀是文明社會的標誌。
易烊千璽是被公認的好演員,他為了演好角色努力去學習各種這樣那樣的姿勢,常常都演抽筋。他在一個「小小的我」身上去彰顯一個「大大的我」。一個演員的演技重要還是敬業精神更重要?我認為是後者更重要。相比戲中的「劉春和」的艱苦,萬人矚目的易烊千璽尚且如此刻苦拚搏,其他的劉春和們又有什麼理由讓自己平庸?有什麼理由去放棄生命和抗爭?
影片薄弱點就是編劇在故事的設計上過於小心翼翼,故事張力不夠大,高潮不明顯。要知道劉春和是故事人物,不是一比一的紀錄片。他的成就可以更大、可以很大。《小小的我》追求的並不是普通人的生活,而是一個偉大夢想的創造與實現,應該放開手去彰顯、去成就。但有一處令我驚嘆,那是劉春和夢境中與心儀的女孩雅雅(周雨彤演)親密時,導演用的「剝皮」手法,主人公從束縛與綑綁中掙脫出來的自由和幸福表現得很極致,這是很新穎驚艷的一筆。●何佳霖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