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玉言/何處山林\小杳

  圖:故鄉的都市山林。/作者供圖
  圖:故鄉的都市山林。/作者供圖

  五年前的一月八日,這個欄目開欄。

  對於一個以「爬格子」為生的人,半輩子都在苦心志,費心費腦,其實應該有一些勞筋骨的事兒,方可體腦平衡。但人真是很奇怪的,有些人寫寫寫既是生計也是快樂,在心腦不同的頻道去寫,感受是不一樣的。專欄的寫作,梳理心緒、記錄生活,筆法不拘,並不覺辛苦,反而促使自己多留意多觀察多思考,也是一種交流和傾談,小小的獲得感幸福感──就這麼堅持了五年,開心喜樂。

  翻看過去的篇幅,當時的處境和心境歷歷在目。時光如此倉促,步履如此匆匆,很多事情一閃而過,很多思緒靈光一現。剛剛過去的新年第一周,我們在哪裏?做了些什麼?去年一年,我們在哪裏?做了些什麼?再前兩年,我們在哪裏?做了些什麼?五年前,我們在哪裏?做了些什麼?一般的記憶裏,上一周都已模糊不清,更何況去年?前年?五年前?很慶幸有這一塊小地方,能夠記錄下來,讓未來的記憶不至於空白。歲月不應僅僅在面容上留痕,人活一世,總該給自己留下些回味。絕不能容顏滄桑、內心蒼白。

  前幾天手機摔壞了,索性將之前壞掉的拿去一起修,三個手機,換屏換主板共花了兩千七。覺得挺值的!因為手機上有一個時段一個時段的照片,特別是在香港期間的照片,隨手拍的海面、叮叮車、半山的野花、街角的塗鴉,臨別時好友相送小聚場景……還有一家人在異國他鄉團聚的照片、回故鄉老城的照片……金錢換不來這些相聚,時光也換不來親人的團圓。我們只能一邊努力創造新的團聚,一邊盡力留住每一次團聚的記憶。

  閒時聽蔣勳說《紅樓夢》。蔣勳講了不少我們讀紅樓時未曾留意的細節,蠻有意思。比如林黛玉在教香菱寫詩時,吩咐她讀詩先讀王摩詰,「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裏先有了這三個人的詩作了底子,再把陶淵明、應瑒、謝(靈運)、阮(籍)、庾(信)、鮑(照)等人的詩一看……不用一年的功夫,不愁是個詩翁了!」黛玉在王維的詩上面畫了不少紅圈,是她自己認為的佳作,囑香菱「有一首念一首」。在香菱初有所悟時,又推薦陶淵明的詩,「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比那個(『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更淡」。王維的五言律詩多半是他經歷了安史之亂,行走於輞川時的心境領悟。蔣勳認為,在生命經過一個巨大的打擊之後,他只是要講最真實的話,才會真正的豁達。林黛玉喜歡王維和魏晉詩歌,符合她的身世和品性。這裏邊,何嘗不寄託着曹雪芹自己對生命的感悟呢?

  人未必一定非要「行到水窮處」,方能「坐看雲起時」。人生也未必非要走到窮途末路,才驀然發現別有洞天。陶淵明其實就恰恰相反。他最後一次出仕,是在「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的困境下去當官謀生。他二十九歲出山做官,四十一歲辭官歸隱,其間四次辭官,動盪於仕與耕之間十餘年,心情始終是掙扎矛盾的,既想為官一展宏圖,可在出仕後仍然眷念田園,「目倦川途異,心念山澤居」。最後一次出仕任彭澤縣令短短八十餘天後,再次辭去,徹底歸隱山林直至終老。我們能從《歸去來兮辭》一觀他歸隱後的心境,「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舒適區,那份輕鬆自在放達舒朗溢於言表。心靈的舒適是不懼怕物質貧瘠的。江上清風,山間明月,有聲有色,巴適得很!

  都市少有具象的山林,公園自是不算的。我們把思緒放在離房子車子票子位子遠些的地方,去讀書品詩觀古。

  我總覺得中國古詩詞是世界上最好的詩歌,沒有之一。其中的對仗或許是獨一無二的妙緻吧。我們在很多相對的東西中,看到大觀世界四季風花。春天的喜悅與秋天的凋零;「一」的短暫與「千」的長久;日的光明與夜的黑暗;山的陽剛與水的柔軟。

  從中我們也看到了生命的起承轉合,生命的節奏感結構感。有舒朗有繁密,有快板有慢板,有春秋有日夜,有「一」有「千」,有重彩有留白。生命本身也有山林有詩畫,有生命自己的美學。都市山林,也一定有我的故鄉。

  閨密Chloe好事將近,十月份去上海時她特意將男友Thomas介紹給我認識,那是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與Chloe很般配。我請廣州的畫家周老師專門畫了一幅《春風富貴》作為祝福賀禮,善良單純的人,一定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