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延邊行記
黃正昇
從長春到延邊,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當車廂裏的朝鮮語氛圍愈來愈濃,顯示屏上已然顯示:「前方到站,延吉」。延吉是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的首府,位於長白山脈北麓。這是我第一次踏足於中國少數民族自治州,內心裏充滿了好奇。這裏距離朝鮮10多公里、距離俄羅斯也不過60公里。少數民族自治,對於中國這樣一個民族多樣性的國家究竟意味着什麼?它又有着怎樣的特色和風情?而設立在邊境上的這個民族自治城市,在戰略上又有怎樣的地位和意義?
12月的夜,寒風凜冽,即便戴着毛茸茸的棉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也擋不住北風透過領口鑽進懷裏。我把衣領裹了又裹,走進這個小城之夜。街道兩邊,店舖林立,紅色、黃色、綠色的街燈在冬夜裏一閃一閃,煞是好看。我來到一家朝鮮族菜館,不一會兒,一道道朝鮮族看家菜熱氣騰騰地上了桌。大醬湯、溜鱈魚、人參八寶雞飯……我的眼睛和嘴巴都開始不夠用了。雖然我的「香港胃」還一時難以完全適應以鹹、辣、鮮為特色的延邊菜,但卻一下子從飲食習慣理解了祖國遼闊的地域之下,人文的多樣性和必然性。因為幾口菜下肚,我已經開始大汗淋漓。這寒冷的天氣,如果不大口地吃肉,再配上辣爽的泡菜,怎麼能扛得住?我暗忖:自己從小生活在香港,習慣了所謂的中西美食,但這些體驗到底還是局限在一個城市裏,即便在尖沙咀的那些韓國餐館吃了無數次,也完全不及在冰天雪地的延邊吃一頓地道的朝鮮族料理,因為這種經歷,教會我的不僅僅是美食,更有切身的人文體驗和對國家更深入的認知,這也是課本上學不到的。
第二天一早,我搭乘大巴前往防川。這個被譽為「東方第一村」的小鎮,正正位於中、俄、朝三國的交匯點上。這裏的人們,一出門就能看見3個國家的風景,真是讓人嘆為觀止。防川村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唐渤海國時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也是東北亞的「黃金水道」。這裏素有「雁鳴聞三國,虎嘯驚三疆,花開香四鄰,笑語傳三邦」的美譽。我來到防川瞭望台,站在觀海樓向東望去,青綠的圖們江水緩緩東逝,匯入蔚藍的大海,這是冬季,江水愈發緩慢,大海愈發深沉;俄朝鐵路大橋橫架大江之上,如同鎖江的鐵鏈,橋欄杆高的部分屬於俄羅斯,低的部分屬於朝鮮;回首西南部,是朝鮮的豆滿江市,境內群山起伏,草木稀疏,古舊的城郭在北風中愈發肅穆;俯視東北方,俄羅斯哈桑鎮包德哥爾那亞小城近在咫尺;再向東遠眺,日本海平靜如畫,呈現出幽玄之美。
而這些美景,原本是獨屬於中國的。近代史的列強入侵,令吉林逐漸喪失了廣闊的海域邊境,從一個海岸線豐富的省份,逐步淪為沒有任何出海口的內陸省份!這是多麼沉痛的歷史,這又是多麼屈辱的記憶!我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落後必然挨打,這是我們應該也必須銘記的。
回程路上,我參觀了防川中俄邊界處的「土」字石牌,「土字牌」是中俄兩國第一個界牌,它與後來添立的「瑪」字、「薩」字和「啦」字界碑一起,構成了滿語的「愛我中華」。此刻,我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一種「壯懷激烈」油然而生。愛,這個字眼,是那麼的神聖、那麼的美好、那麼的發人深省、那麼的鼓舞人心。我們用什麼去愛?我們應該如何去做?愛我中華,「生命不息、奮鬥不止」「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奮鬥」這些耳熟能詳的字字句句此刻更具分量、更加真切。
離開延邊的那一天,我再一次回望那黑色的土地,我想,我應該把在延邊的這短暫時光和寶貴記憶帶回到香港,講給更多的人。它們那麼厚重,又那麼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