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真想給誰寫封信
鄧訓晶
整理書櫃,翻出一摞書信。有家書、有朋友、同學、學生的書信。打開一封封信,那些被珍藏的時光,又把我帶回了寫信的年代。
如果要問我,少年時代留在記憶裏最深的事情是什麼,除了讀書,那一定是寫信了,寫信是留在我心底最記憶猶新的事情。小學二年級我就跟在外面讀書的姐姐開始寫信,錯別字加拼音的書信,讓姐姐費勁地連猜帶蒙,可以理解大致意思。其中也鬧過很多笑話,有一次,媽媽叫我寫信給姐姐買一種治腳氣的藥,我寫不到那幾個字,就寫「密思淨」諧音代替。結果,姐姐問遍了醫院都不知是何藥,寢室裏的姐姐們都幫着我姐分析,但最後都不得而知,她們就叫我「密思淨」了。凡看見我寫去的信,就高高舉起喊姐姐,你家「密思淨」來信了。有一次,我跟姐姐到她們學校去,那些姐姐看見我,樂不可支地喊我「密思淨來了!」看見我的窘樣,她們笑得更歡了。
姐姐畢業後分在瀋陽工作,從南方到北方的第一個冬天,冷得他們直跳。姐姐寫信說,天太冷,他們大衣帽子厚衣服「全副武裝」了。我跟媽媽說「全副武裝」不是要打仗了嗎?結果媽媽擔心得要命。直到春節姐姐回家探親,問起她啥時候打仗,姐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媽媽拿出信說,你們都全副武裝了,不是要打仗了嗎?姐姐笑得回不過氣來,跟我們解釋了半天,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姐姐寫信,一點不敢幽默了,怕我不知又把媽媽他們帶到什麼坑裏。
想起這些,我啞然失笑。
繼續翻着,看見了閨蜜小青當兵時給我寫的信。那時我們都下鄉當知青了,但小青的父親是老軍人,就把她送到部隊去鍛煉了。那時我們羨慕得要命,就常常寫信,聽小青跟我們講部隊的新鮮事。說班長教他們怎樣疊方塊被子,吃飯前要排隊唱歌,晚上要緊急集合……都是我們不曾知道的,感覺很稀罕。
當然還有追求者的來信。眼前那些精心挑選的信紙,先打草稿再謄寫的信;那些用心摺疊的信箋,如何貼郵票暗暗表達話外之音的心思,都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情景。那時我驕傲得像女神,自恃喜歡文學,一直想找一個「文青」。無奈我們那個年代,大家都下鄉當知青忙於農活,愛文學的人少,尋尋覓覓,辜負了一些熾熱的心。但那份情誼像當年的郵戳一樣,定格在了我的心底。
還有很多學生來信,信中都說想念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想起當初收到他們的來信,我常常看得熱淚盈眶。他們的信,我每信必回,通過寫信,繼續着學校未盡的師生情緣。
金蓉那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在廣州打工時,常常來信跟我訴說她的快樂和煩惱,訴說工作的成績和收穫,訴說她的白馬王子;小勇跟我的信也多,這個陽光男孩,考到廣州第一軍醫大讀書,也常跟我分享他在學校的情況;光義在青島讀大學也時常來信,告訴我不喜歡就讀的專業,他順利地換了另外一個專業……
翻到一封信,我激動起來。想起了那年春暖花開時,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我帶學生去放風箏。小姑娘李盼做的雄鷹風箏飛不起來,我去幫她放,忽然看見風箏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字。仔細看,竟是李盼寫給在深圳打工的父母的信,字裏行間充滿了思念之情。
其中寫到:那天我一個人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站在崖頂,回首眺望,孤單的我真想放聲呼喊:媽媽,你在哪裏?多想聽你叫我一聲「寶貝」;我彷彿看見了奔騰的長江,爸爸是不是就在江水的那頭,多想跟你一起揚帆穿越激流。但我知道,你們掙錢不容易,所以請你們不要牽掛家裏,我跟奶奶會好好生活。你們在外面打工挺累挺辛苦,要注意休息,保重身體……多懂事的孩子。還記得當年我看這封信時,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靜靜地翻看着這一封封書信,信中訴說着各自的喜怒哀樂。想着孩子們一天天長大,都有了出息,我也很欣慰。
新千年開始,手機盛行,QQ、電子郵件聯繫方便快捷,寫信就漸行漸遠了;沒過幾年,微信流行,這個比QQ更便利,有事微信電話微信留言,節約時間,拉近了人們的距離,就幾乎沒有人再寫信了。
從此,再也體會不到把一封信投進郵箱的快樂,想像着對方看信的樣子;再也體會不到,雲中誰寄錦書來的意外驚喜;再也體會不到,收到一封盼望已久的來信,捨不得打開的那種心情;再也體會不到,等信的焦慮,寫信時斟詞酌句的用心;再也體會不到,那種把各種情感交織一起告訴對方,又有些後悔不該這樣寫的焦慮。現在,與誰聯繫,鍵盤上幾下就可以敲出想表達的詞彙,但總感覺少了很多含蓄,也少了幾分真摯。
看着這些泛黃的書信,我真想給誰寫封信,重拾那份溫馨浪漫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