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園/紅葉心情\蓬 山
春櫻秋楓。秋天是紅葉的季節。東京寓所不遠處,就是紅葉寺和紅葉橋。楓葉、柿葉漸次紅了,落進橋下深深的河道,若在晴夜,是詮釋「長溝流月去無聲」的好場所。
世間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紅葉,也沒有完全相同的紅葉心情。唐代的顧況與上陽宮女,紅葉題詩,隨波逐流,傾訴哀怨惆悵。現代互聯網社會,一條訊息秒達全球,早就不需「緘素雙魚遠,題紅片葉秋」。今人觀賞紅葉,心情多數是怡悅疏朗的,登高遠眺秋高氣爽,舉目天高雲淡,不冷不熱、不潮不燥,紅葉似火,又染又燃,分外可愛,正是「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但紅葉本是天涼好個秋的產品,所以也便自帶傷感屬性。清代的趙翼就明怨實憐地嗟嘆:「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紅色在中國是吉利喜慶的所在,在西方是危險警告的象徵。仔細想想,掉落的紅葉,也確如一盞警報紅燈,確實是在告誡世人:天氣漸冷,該準備抵禦嚴冬了。缺吃少穿的窮人,看到紅葉,膽戰心驚多過賞心悅目。
台灣作家王鼎鈞,幼時在山東蘭陵老家,看到秋葉變紅,寫下:「不種松林種柿林,秋來先有歲寒心。」王鼎鈞家道殷實,不憂凍餒,但那時國土淪陷日寇,此種心情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之「驚」。
洪昇「一片夕陽橫白骨,江楓紅作戰場花」,又為紅葉塗抹上了一層陰鬱幽冷的哥德風。與清末儒將張錫鑾「幽花開白骨,紅照陌頭人」相類。東京的紅葉寺,本名金剛寺,首位幕府將軍源賴朝,當年在伊豆起兵,渡過隅田川之後,在此排兵布陣。後來,從德川幕府八代將軍德川吉宗開始,在附近遍植楓樹,遂成紅葉寺。想來,這片片紅色,地下深處也有白骨冷血的滋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