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風和】最是橙黃橘綠時
童丏智
秋意漸濃，橙愈黃，橘愈俏。這樣的時節，試橙品橘須有陽光才好。常常是慵懶的午後，擇幾隻適中的橙子，在書桌上依次排着。先將張愛玲的《小團圓》打開，翻到前幾天被瞌睡打斷的地方，把瘦長的檀木書籤挪到一旁。取鎮尺一方，輕輕地落在頁眉處。書是香港三聯的版本，繁體豎排的，從右向左，閱讀的速度快不起來，倒也正正襯了這樣的心境。這時，目光再逐一掃過那幾隻橙，揀一個皮質最光、形態最圓潤的，拿在手裏，摩挲幾秒。我便知道，這個午後，注定是幸福的。
左手將橙半握，右手持刀，從頂部一圈一圈地削落去，甜蜜的香氣在斗室之內瀰漫開來。那香氣，是橙子特有的，清新又溫和，不似蜜瓜那般膩得熱烈，亦不同於梨子那般淡得含蓄，像極了一個青頭小夥子在經歷了一些世事之後，多了那麼一點沉穩，又不失躍躍欲試的銳氣；那香氣，是這個午後獨有的，秋日的陽光，帶着一絲成熟的炙熱，卻不再暴烈，那每一寸從玻璃窗投射進來的亮度，都似在尋找隱匿在季節深處的生機，並在我格子襯衫上留下真誠的溫度；那香氣，是這不足十平方米斗室的「閱讀密碼」，它陪伴了我二十載，書卷中的香氣混合着不同季節的水果氣息，令我的閱讀和寫作，多了時光的提醒、歲月的從容。
這十平方米的斗室，春有丹東的草莓、威海的無花果，夏有吐魯番的葡萄、陽山的水蜜桃，冬有煙台的蘋果、屏東的蜜棗——寫作多年，天南海北的文友和讀者常有餽贈，這也要託賴於越來越發達的物流業——而這秋，我獨愛福州的橙。在我看來，福州的橙，才是名副其實的「福橙」。都說書中有乾坤，而我的書房，卻時時滿溢着華夏大地的博物美味。
選橙、削橙，手在橙上，目光卻在書本上。削好的橙，我會在陽光下放片刻，待橙香和書香渾然一體後，再小口小口地吮吸食之。汁自是飽滿。常常是兩頁書仔仔細細地讀罷，橙子還有大半沒有吃完。
相較於橙子，食橘簡單得多。無需藉助工具即可剝開薄皮，卻也須在陽光下為最佳。因為那皮要經過曝曬，風乾，就有了另一個名字：陳皮。及至春節，便可用來烹煮佳餚。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其實，須記的又豈止是好景？再好的景致，終究會過去，而秋意深深，橙黃橘綠，前行的陽光永駐心頭。我們應該記取的，是可以盡享陽光的從容，是能夠詩意地食橙品橘、徜徉書海的幸福，是季節的生機以及永不止息的人生的希冀。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