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漫華】綠豆腐
程墨
南方，夏日，山間，太陽炙烤，濕熱的空氣包裹，各種植被爭搶着發出屬於自己的氣息。名為「豆腐柴」的灌木，是我兒時對夏日最美好的記憶。豆腐柴生長在向陽山坡或者山谷間，葉子橢圓形，頂端急尖，邊緣有小齒，漫山遍野地長着。它的獨特之處在於，葉子可以製成「柴豆腐」。
兒時居贛南鄉間，夏天炎熱漫長，我總是跟在幾個堂哥身後，在山林間找到專屬於夏天的快樂與美味。一日，我們又去山中避暑。「看，這個豆腐柴長得真好，摘回去做柴豆腐吧！」在一個小山坡上，大哥向我們發號施令。兄弟幾人便四散林間，不多久，每個人都用衣服兜了一兜青綠的葉子，只有年紀最小的我沒摸着頭腦，以為什麼樹的葉子都行，摘了一兜五花八門的綠葉子。
回到家，在屋後的水井旁尋了一處陰涼地，大哥開始指導我們製作柴豆腐：葉子清洗過後，放在盆裏，倒入沒過葉子的山泉水，反覆揉搓直到葉子呈泥狀，待整盆汁液黏稠發綠，再找來紗布過濾一遍，留下汁液；又從廚房取來柴火灰，用清水過濾一遍後倒入盆中，再用筷子順時針攪拌均勻。最後，他像凱旋歸來的將軍一樣，高昂起頭，用紗布輕輕蓋上，「哈哈，大功告成，等待奇跡！」
沒多久，奇跡真的發生了。
大哥輕輕掀起紗布，一隻手抬起盆子輕輕晃動，我們急不可耐地湊了上去，只見盆中的液體已經凝固成綠色的膠體，搖晃起來好似果凍般晶瑩剔透。
大哥沉穩地拿起一根筷子往盆中央插去，筷子神奇地立了起來，「這就好了！」他用小刀將盆中的柴豆腐打成方塊，把第一塊盛入小碗中遞給了我，「年紀最小的先吃」。
「哇，真好吃！」我把它叫做「綠豆腐」，這是我第一次吃——鮮嫩清涼，溫潤爽滑，清香滿頰。多年過去，我還時常想起第一次做綠豆腐的情景，以及第一次吃綠豆腐的味道。
眼下，又是生機勃勃的夏日，佇立北京家中窗前，眼前卻是漫山遍野的豆腐柴，茂盛如昨。只是當年的孩童漫山遍野地奔跑，如今已四散在歲月深處。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博士，首屆馬識途文學獎獲得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