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語背後】金華的文脈、武脈與商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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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晉綿滋至今的黃大仙崇拜，使金華斐聲海內外。東晉建元元年（343年），15歲的金華放羊娃被仙師引入山石洞修煉，累功40餘載，修得叱石成羊法術，時稱黃大仙。其後與兄修煉至500歲，得日中無影之功登真，行走天下，除妖祛邪，懲惡揚善，匡世濟民。葛洪在中國神仙傳譜的開山巨篇《神仙傳》中收錄了黃大仙生平傳略。另據康熙《金華府志》記載，自錢鏐王建造赤松廟始，從官方到民間，在金華山建廟築觀祀奉黃大仙蔚然威風。至宋代，皇浩屢封，香火愈發旺盛。
黃大仙崇拜後來成為港澳地區一個標誌性的本土宗教。位於九龍半島的赤松黃大仙祠，終年信眾雲集，香火不絕。該祠建於1921年，立有石牌坊「金華分跡」，標明來歷。在香港人眼裏，黃大仙是財神、保護神，是讀書人的文昌君，主祈福迎祥，消災避禍，亦主生意興隆，闔家歡樂。港人頂禮膜拜黃大仙百年之久，瑞典漢學家羅斯曾寫過一本《香港黃大仙》，描述黃大仙縱橫港澳的歷史，把香港的發跡歸因於黃大仙聖道的傳播。
當然，真正讓現代金華揚名於世的，還是影城橫店和商都義烏。坊間有「浙江金華，中國橫店，世界義烏」的說法，雖屬調侃之語，卻也生動形象。橫店鎮位於金華下轄的東陽市，據說全國每三部電視劇就有一部是在橫店影視城拍攝的，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這裏熾熱的流行文化氛圍。不過，橫店再牛，也只是單一文化產業，論對世界商品市場的影響力，義烏更有講頭。習近平主席曾以三個成語激賞義烏：無中生有，莫名其妙，點石成金。
義烏雖然只是金華下轄的一個縣級市，歷史卻比金華更悠久。這裏古稱烏傷，建縣於公元前222年。之前有越王勾踐龍興於此，之後則成為駱賓王、陳望道等古今名士的故里。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傳頌數千年，已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駱賓王《為徐敬業討武曌檄》雄文一出，天下震驚，千百年來為人津津樂道。陳望道以如椽巨筆，首譯《共產黨宣言》，在近代中國掀起滔天巨浪。對這些歷史人物，義烏人無不引以為傲。而在日常生活和對外交往中，幹部群眾講得最多的還是有「義烏小商品市場的催生培育者」之稱的前義烏縣委書記謝高華。
謝高華的故事與「雞毛換糖」從窮鄉僻壤登上大雅之堂密切相關。雞毛換糖泛指物資匱乏年代小商小販手持撥浪鼓，走街串巷，以紅糖、草紙等低廉物品換取居民家中雞毛、廢鐵等廢品以獲微利的一種交易形式。這種交易形式源於義烏一帶，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清時期。近代以來，雞毛換糖逐漸演變為一種獨特的經濟活動和商業模式，不僅對本地經濟發展起到促進作用，推動了城市建設和人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還成為一種文化象徵，體現了義烏人艱苦創業、勇於開拓的精神，對義烏乃至全國的市場經濟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1980年8月，50歲的馮愛倩搖着撥浪鼓進入義烏縣城。為了更快地賺錢，她偷偷摸摸地在縣城北門附近擺起了小攤。漸漸地，這一帶聚集起了20多個擺地攤的人。擺攤在當時是不被允許的，政府專門設立了一個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這些攤主常常遭到圍堵驅逐，甚至貨品被沒收。1982年5月的一天，馮愛倩將當時的義烏縣委書記謝高華堵在了縣委門口，要求政府給個說法，為什麼不讓老百姓擺攤。51歲的謝高華沒有生氣，而是將她請進辦公室，經仔細詢問甚至激烈爭論後，作出了一個影響馮愛倩也影響義烏的重大決定。就在那一年，雞毛換糖被工商部門正式承認，馮愛倩獲發義烏第一本個體工商戶營業執照。義烏縣委還作出一個破天荒的舉動——開放位於義烏湖清門的小商品市場。這成為第一代小商品市場的雛形，義烏從此走上「興商建市」的道路。
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原副署長梁衡是一名學者型官員，記者出身，擅長文史隨筆，他曾這樣描寫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中國大地市場初開的情景：隨着大氣候的變暖，開放集市的呼聲愈來愈高。報上只是試探性地登了一條四指寬的「群眾來信」：《是趕集還是攆集》，當日報紙便脫銷，甚至有人上門要加訂報紙。農民趕集時將這張報紙掛在扁擔上作為護身符。冰凍十年的市場，嘩啦一下，春潮澎湃。
在後來的人生歲月中，謝高華獲得了諸多榮譽稱號：全國商品交易市場終身貢獻獎、百名改革開放傑出貢獻獎、改革先鋒獎、義烏小商品市場的催生培育者、最美奮鬥者、全國優秀共產黨員等等。可以說，這些榮譽是屬於謝高華個人的，更是屬於義烏這座城市的。
如今，義烏這座敢為天下先、創造「買天下賣天下」商業奇跡的江南古城，已成為全國在冊市場經營主體第一大縣，註冊主體達110.36萬戶。而跨境電商的蓬勃發展，讓這個名聞遐邇的「世界小商品之都」再次煥發出活力。截至2024年上半年，義烏註冊電商主體累計已達65.21萬戶，其中40%以上開展跨境業務。義烏外貿訂單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小規模、多品種的小商品拼箱出口，Temu、SHEIN、TikTok等跨境電商平台引領的半託管模式讓義烏跨境賣家擁有了更大的自由度來承接小批量、多批次特徵的訂單。據義烏海關數據顯示，今年法國對中國的進口額猛增40%以上，80%的奧運產品和設備，包括開幕式上各國各類旗幟、上百萬件奧運吉祥物、許多國家運動員的運動服、觀眾助威棒、觀賽望遠鏡等，都發自義烏。坊間傳言，美國總統大選的結果，最早是從義烏生產的小旗子和T恤衫反映出來的。
新的商業形態不斷孕育並走向成熟，是經濟持續增長的推動力。「去數數看，最近一個星期你有多少快遞發自金華」，成了流行於大江南北的一個「梗」。義烏快遞業務量2023年高達136.94億件，穩居全國第一。商脈得以暢通不息，其根本在信用，即中國文化中的「義」。義利之爭，充盈商道。義烏之名，便得於一隻義薄雲天的烏鴉。義烏的崛起，在於人的主觀能動性，不在於自然資源。從地理上看，義烏並不沿江，也不靠海，生意卻通江達海，冠絕全球。按本地人的說法，義烏人天生有一股不信邪的勁頭。從勾踐到駱賓王，從陳望道到謝高華，個個桀驁不馴，富於反叛精神、創新精神和大無畏的勇氣。
此次赴長江三角洲無錫、蘇州、金華三市考察商業中心城市建設，於義烏收官，頗覺有紀念意義。臨別前推窗遠眺，但見細雨如煙，青山如黛，掩映在一片錯落有致的城池中。遙想這方水土，千載滄桑，百般風流，那些個性鮮明的歷史風雲人物不斷在腦海中浮現……
金星婺女爭華地 一片古城喚義烏
薪臥膽嘗稱霸業 檄傳兵起逆天書
咸稱望老宣言事 我話謝公買賣都
饒是癡心堪寄處 江南細雨把風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