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蒼樸守真荷趣生

  邱 明

  秋日,忽雨忽晴,有男有女,油紙傘遮雨遮陽,步履姍姍,迤邐而來。先見方塘一丘,池清魚躍,石露水面,風激波回。塘邊有圳渠流淌,水車咿呀。稍遠,廊橋橫跨,小亭清涼。廊橋前後俱是蓮塘。塘中之蓮,高低疏密生長恣意。高者過人,低者及膝。密不間葉,花與苞相重交疊;疏有闊隙,荷叢之中常有魚翔。

  蓮前一站,性靈淡定,我靜心觀察。蓮葉圓形盾狀,粗觀,葉表深綠,細看,有蠟質白粉薄施輕敷,小雨澆淋,猶如碧綠扇面被細細白線稀疏斷續劃過。葉背灰綠,邊緣起伏略呈波形。葉柄圓柱,密生倒刺。花朵,端坐梗端高托水面之上,有單瓣、複瓣、重瓣及重台等形態,或白或粉、殷紅、大紫、淺黃諸多花色,蕊絲細長。花瓣包裹花托,花托表面具十幾二十個蜂窩孔洞,蓮子藏於孔內,有殷紅黑點隱現,蓮蓬已然雛具。

  見一碩大紅紫重瓣重台之蓮,不知其名,有文友告知為牡丹蓮。再看,果然形神酷肖。牡丹、蓮花,皆有國花之譽,一為富貴不媚,一為高潔不染,為世人所崇。牡丹品種繁複上千,卻無狀如蓮花者,蓮花品種近百,竟有類似牡丹,而且品質相融十分難得。我的欣喜讓文友興致大發,覆指這是建蓮,這是玉碗蓮,這是大灑錦……

  往昔賞荷,大抵紅蓮盛滿一塘或白蓮一望無涯,縱有紅白間雜,總是品種不多。而此地沿田埂穿入,滿眼荷花,品種繁多,且株形高矮不一,有花蕾如拳含苞,有花朵碩大如盆,更多花開如碗。其花瓣常見有圓桃狀,菩薩蓮座那種即是。除圓桃瓣外,許多蓮瓣卻如月牙,寬兩寸,長近半尺,恣意伸展,花姿窈窕曼舞。那白色花瓣,似羊脂白玉晶瑩剔透,瓣底有殷紅血痕條紋向上,愈上愈淡,以至匿隱不見,瓣尖亦有紅點泅染暈散。其餘紅、黃、粉、紫各色花瓣,亦是瓣底濃艷,瓣邊淡淺。那蓮朵有花瓣微張、半開、盛開者,百態千姿。

  特別奇異的是蓮瓣亦有凋零者,然它沒有別的花朵那種枯萎淒涼之感。枯荷殘葉那只是冰雪霜凍肆虐的結果。眼下蓮瓣的脫落是一片一片的悠然紓緩,清靜從容。缺失了幾片花瓣,蓮依然嫺靜玉立,擺出藝術體操的婀娜轉體,芭蕾舞騰躍輕盈的造型。當花瓣盡落,一顆墨綠的蓮蓬豁然出現,原來蓮瓣的脫落是蓮花用美妙的舞蹈迎接生命形式的轉換,怪不得蓮瓣殘缺依然生機勃發意趣盎然,讓人心靈得到美的慰藉,寧靜平和的喜悅。

  嗚嗚咽咽,有簫聲在風聲水聲中蔓延,送來縷縷清香。吹簫者,是同行的詩人。靜聽,他吹的是《荷塘月色》。嫋娜、羞澀,美人出浴,似有若無,波痕凝碧。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一片片一朵朵的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葉和花,經瑤池玉液輕撫輕濯,籠着輕紗的夢。簫聲停了,簫裏的星、月,還有夢,都被微風吹散,然而,那葉、那花還在,一隻蜻蜓飛過來,歇在荷尖,馱着蜻蜓的荷尖,一顫一顫。微風中的我,兀自沉醉在夢一樣的荷塘美景中。

  遊人三三兩兩行走在依稀夢境的荷田裏,有一對母女,央我為她們合影。母女攜手相偎,笑容燦爛,小女兒摘了片蓮葉扣在頭頂遮陽為笠,楚楚動人。母親打趣女兒活似個小妖精。女兒撅嘴抗議,錯!我是蓮塘小荷仙。小荷仙,小荷仙,說得真好。她們笑了,我也笑了,目睹荷仙母女翩翩隱入荷花深處。

  荷塘這邊,3棵長苞鐵杉挺拔高聳,荷塘那邊,幾株柳樹枝條柔柔低拂,古祠老厝門口,一張茶案有人面對一池荷花悠然品茶。遠處的山,巍峨厚實,一縷縷一絲絲的煙雲從岫洞山岩中逸出,在崖澗樹木間悠行靈動。近處的荷,有雲絮似霓霞在蓮塘上空徜徉回盪,構建了一個虛靜守真,蒼樸幽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