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遊走】落花無言，人淡如菊
耿艷菊
年少時第一次擁有《紅樓夢》，斟酌再三，鄭重地在扉頁上寫下了「殘菊」二字。這本書現在還保留着，在老家東屋的桌上，落滿了灰塵，每次回去都仔細拂拭，然後又在時光裏落滿灰塵。
擦拭的時候，看到扉頁上的字，總要嘲笑一把年少的稚拙，那時喜歡上這兩個字，大概是兩個緣由，一是一句詞「為賦新詞強說愁」，二是一句詩「菊殘猶有傲霜枝」。正是不解人世時的一汪清愁和少年人的心高氣傲。
這樣一年一年周而復始的拭塵，不但是書潔淨了，人也隨着歲月漸深而心境澄明，也早已不認可年少時對菊花的理解和定義。
菊花的綻放沒有選擇在萬花錦繡的春天，也沒有選擇濃烈激情的夏天，沒有選擇天地黯淡的冬天，而是選擇了高闊晴明的秋天。這是有原因的。
《小窗幽記》中說：「秋月當天，纖雲都淨，露坐空闊去處。清光冷浸，此身如在水晶宮裏，令人心膽澄澈。」選在這樣的澄澈的季節燦然綻放，每一瓣都在月光裏洗過的菊花的生命質地就像溶溶的月光一樣溫柔寧靜，無論是那些熱鬧喧囂的時節，還是寂寥冷清的光景，菊花從容地循着自己內心的節奏，在歲月浩浩的風波裏兀自淡泊明淨。
很多時候，如果只盯着得和失，盯着簇簇擁擁的光鮮熱鬧，一味地爭強好勝，甚至雞毛蒜皮的瑣事都去計較一番，忙忙碌碌的現實生活很容易讓人灰心氣餒、焦躁、患得患失。
人這一輩子其實沒那麼複雜，是我們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了，附加了沉重的翅膀。我們努力打拚，渴望這山，盼望那山，就是希冀每天過得好過得開心幸福，卻忽略了人間時時刻刻都有賞心樂事這麼簡單的事。因為沒有清澈寧靜的心境，看什麼都不合意。
「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我們在紫陌紅塵裏摸爬滾打，在荊棘叢生的道路上磨煉，要修的就是這樣的淡泊的心境和處世態度。用季羨林的話說，就是「我們應該擁有認真過好這一生的四種能力：得自在、知孤獨、記初心、要豁達」。得自在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實在難。擁有的，覬覦擁有的，那些名呀利呀，說放下輕鬆，真正從心底慾望一欄刪除就有點難了。多數情況下是這樣的，殷殷渴盼的，擁有了，又會從另一個角度成為累贅。這樣層層相加，負重纍纍，人生的翅膀如何輕盈自在呢？
梭羅講：「一個人放下越多，才越富有。」放下才能一身輕鬆，一身輕鬆才會有平和清淡的心境欣賞人世間的飛鳥流雲、草木風華、山川日月，這才是真正的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