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茶遊記】雲天上的抗日戰場(中)
●良心
渡江行動的過於順利,令遠征軍上下一片樂觀。但是隨後幾天遠征軍在高黎貢山東坡遭到日軍拚死抵抗,同日軍發生的空前殘酷的血戰,卻讓遠征軍倖存將士刻骨難忘!
按照遠征軍司令部的部署,遠征軍對日全面反攻分南北兩個兵團。南翼防守兵團第11集團軍分兵攻向龍陵、芒市;北翼攻擊兵團第20集團軍(下轄第53軍第116師、第130師和第54軍第198師、第36師,共兩個軍4個師)攻向騰沖。北翼攻擊兵團又兵分左(南)右(北)兩路,右路軍攻越北齋公房古道進入騰沖北部,左路軍攻越南齋公房古道進入騰沖中東部。南齋公房古道就是永騰古道的中線。北齋公房古道就是永騰古道的北線。而南翼部隊的進軍路線則是永騰古道的南線。
據說遠征軍司令部和美軍顧問在制定大反攻作戰部署時,對如何翻越高黎貢山的古道經過反覆周密的偵察。從怒江東岸過江到西岸翻越高黎貢山到騰沖的馬幫古道主要就是3條,由北向南分別是北齋公房古道、南齋公房古道和城門洞古道(也稱大風口古道)。3條古道中,北線北齋公房古道(漢晉時代開闢)和南線南齋公房古道(唐代拓展)修築時間早、里程遠、海拔高(3,000多米)、氣溫最低,也最為艱險,是翻越高黎貢山的天險關隘。南線大風口古道開發最晚,里程最短,海拔最低,相對平緩,但要經過瘴氣熏天的潞江壩。古代馬幫商旅寧願捨近求遠,選擇北線和中線,主要是為了避開潞江壩的瘴癘之患,因為古代缺乏治瘴癘之藥。
元代雲南行省納速剌丁征緬定邊後,考慮到南線沿途地勢較怒江上游的北、中兩線平緩且里程較短,乃將其列為通緬驛道主線路進行了大規模的擴修開發,並於沿途設置大驛站予以管理。此後歷經明清兩代不斷擴修,苦心經營,成為中央王朝經略滇緬、控服邊關的戰略通道。清道光年間,永昌府責成騰越商會捐款修築的惠人鐵索橋建成後,南線古道改從惠人橋過江,並再次擴修鋪築。1922年騰沖縣政府正式確定南線古道為官營驛道,由商會出資擴建石板路,並約請駐騰英國工程師協助測量,沿路建立里程碑。南線古道越來越方便易行,興旺發達,而北、中兩線古道則逐漸成為民間小道,荒蕪失修,甚至被人遺忘。
據美軍顧問團參謀長弗蘭克回憶,遠征軍總司令衛立煌非常希望大反攻能選一條隱蔽的捷徑,出奇制勝。因而在反攻開始前幾個月,衛立煌就要求美軍顧問團全面偵察拍攝滇西地區的精密航空圖片,顯示真實的橋樑、道路、山脈詳情。衛立煌和參謀班子反覆研究美軍拍攝的大量航空照片後發現,除了通常馬幫所走的幾條古道外,還有一條在以前繪製的高比例軍事地圖上都沒有標出的模糊小道。衛立煌於是命令情報部門立即偵察是否有這條路。經偵察早年間的確是有一條小路,因為過於陡峭難行,一般馬幫都不走這條路。衛立煌又指示敵後特種分隊和少數民族游擊隊探查這條路沿途有無日軍重兵。經確認這條路沿線一帶從無人煙,偶有小股日軍在附近巡邏。
後來衛立煌又派人查閱《保山縣志》和有關檔案,證實確有這條捷徑的記載,但是已有三代人沒有走過,所以當地都已無人知曉這條路。衛立煌參謀班子判斷日軍也極有可能不知道這條路,如國軍穿越成功,完全可出敵意料,攻其不備。據此,衛立煌當即確定,第54軍過江後,先消滅敵沿江據點,然後沿一條平常的道路,攻克日軍北部重要據點北齋公房,再揮師向南,圍攻騰沖,而第53軍過江後,走這條幾乎湮滅的捷徑古道,直撲騰沖,第54、53兩軍,一明一暗,南北夾擊。事後才發覺,那條所謂神秘捷徑,就是大塘子一帶已廢棄的南、北齋公房古道的一些路段。
第20集團軍根據遠征軍總司令部的秘密部署,於5月6日制訂出新的攻擊計劃。在兵力使用上改以第54軍為第一線兵團,第53軍為第二線兵團。第54軍以主力在雙虹橋附近渡江,攻佔大塘子、南齋公房,以第198師在栗柴壩附近渡江,攻佔北齋公房、馬面關等地後扼守片馬、明光,掩護右側安全。第53軍則繼第54軍後在雙虹橋附近渡江,超越第54軍直插騰沖。
1944年5月11日黃昏,遠征軍北翼攻擊兵團第20集團軍第54軍第198師、第36師各一部由栗柴壩、雙虹橋間,以橡皮艇、竹筏、木船強渡怒江;同日,南翼守衛兵團第11集團軍第6軍新編第39師、第71軍第88師、第2軍第33師、第76師各一個加強團由惠人橋、打黑渡及三江口渡過怒江,向禾木樹、平戛、滾弄方面攻擊,以策應第20集團軍的作戰。由於事先經過反覆的模擬演練,整個渡江行動非常成功。但是衛立煌出奇兵偷襲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遠征軍北翼攻擊兵團各部隊渡江後,在高黎貢山下的各預定攻擊陣地都遭到了日軍的頑強抵抗。許多陣地激烈爭奪,常常得而復失。有的部隊甚至遭到日軍小分隊的伏擊和偷襲。尤其是在大塘子周邊的燙習山、大尖山、雞心嶺和小橫溝等地,先期過江的第54軍和隨後過江的第53軍各部攻擊受阻,傷亡慘重。據有關統計,渡江開戰之後的一個星期內,遠征軍就傷亡近萬人。翻越高黎貢山付出的初步代價,就遠遠超出遠征軍指揮官們的預期。主要原因是,原來以為日軍沒有多少兵力部署的地方,都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強烈抵抗。遠征軍在槍林彈雨中仰攻強攻居高臨下的日軍豎固陣地,前仆後繼,傷亡極大。遠征軍指揮官們不由得紛紛懷疑,日軍似乎早已察覺遠征軍的進攻部署和路線。
就在遠征軍上下都感到納悶的時候,第11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看到了下轄部隊剛剛從日軍陣地繳獲的一套地圖,這套地圖竟然跟遠征軍總司令部的反攻部署地圖一模一樣。宋希濂立即請衛立煌到第11集團軍的前線看了這套地圖。後來據日本方面的透露查明,原來在當年2月遠征軍反攻前,有個遠征軍的少校高級參謀乘飛機飛去印度北部和中國駐印軍聯繫,不幸他所乘飛機因遇大霧迫降高黎貢山區那個陣地。那個高級參謀帶了很多文件,來不及燒燬就被日本人抓獲了。文件中有中國遠征軍新的密碼本及遠征軍的編制表,還有中國遠征軍反攻滇西的整套計劃。日軍很快破譯了密碼,知道遠征軍將於5月10日前後開始渡河攻擊,主攻方向在北線。日軍獲得這一情報後立即加強了高黎貢山南、北齋公房,特別是大塘子一線陣地的防禦。
面對這種意想不到的戰局,遠征軍高層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秘密翻越高黎貢山,原本是出奇制勝的戰略設想,但機密的洩露,反而使日軍佔據主動。按照盟軍聯合作戰要求,遠征軍必須趁中國駐印軍攻擊緬北密支那、日軍難於短期內調動大量部隊增援滇西之機,迅速攻佔騰沖、龍陵,與駐印軍會師緬北。如果還是按照原來的部署從高黎貢山小道進攻,滇西大反攻就很難如期達到目標,就會影響中美在中緬印戰區的整個計劃。如果20萬遠征軍在高黎貢山無法戰勝區區3萬日軍,失敗的影響必將迅速波及整個亞太戰場。亞太戰場的「多米諾骨牌」,就會因為一個局部的怒江戰役而發生難以預料的坍塌。
幸運的是,在這決定勝敗的關鍵時刻,遠征軍在南線的禾木樹戰鬥中繳獲了日軍的部署,發現駐守松山的日本軍隊大部已經調到了高黎貢山北線,日軍松山陣地空虛。宋希濂即時提出了將計就計的新方案:命令原定防守佯攻的南翼防守兵團第11集團軍馬上提前轉入反攻,猛攻日軍松山陣地。新方案得到遠征軍總司令部和美軍野戰司令部一致贊同,美方還保證將出動更多作戰飛機予以支援。
衛立煌立即責令參謀部秘密調整大反攻的戰略部署:北翼攻擊兵團第20集團軍持續做出進攻姿態,迷惑日軍;南翼防守兵團第11集團軍所屬3個軍則沿怒江東岸向南急速行進。所有部隊車輛均在夜間行軍,不得開燈或暴露目標。這一重大戰略調整瞞過了日本人的耳目。多天以後日軍偵聽電台才發現松山怒江對岸一帶的通訊信號突然密集增強,但是想要調兵迎擊已經不可能了。1944年6月1日,第一批中國遠征軍士兵就出現在日軍松山陣地,一場惡戰在這蒼翠的松柏山林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