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讓母親尷尬的不速之客
鍾巧雲
母親愛乾淨是隊裏出了名的，但凡有點空，就把家裏搞得乾乾淨淨，來我家的人都稱讚她不但農活樣樣做得呱呱叫，家裏還打理得有條不紊，全家人的衣服雖然破舊但洗得乾乾淨淨。母親常對我們說，衣服不怕舊，就怕髒，再新的衣服如果髒兮兮的，穿出去便跌份兒。家裏雖然窮，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青菜泡湯也開心。
那時，晚上我們都在被窩裏做美夢了，累了一天的母親不是在搞衞生就是在補衣服，次日天蒙蒙亮又起來挑水煮飯做各種家務。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女人，當時我就想着長大後要做一個像母親這樣的能幹的人。
窮字當頭的年代，各種電器聽都沒聽過，鄉村小道坑坑窪窪的，遇上雨水多的季節，出趟門得打個大主意，生產隊時期，天天要掙工分，只有在下大雨時才有機會走親戚。
記得小時候母親就常常教育我們，每天都要把地掃乾淨，灶台、桌子、凳子也要抹乾淨，水壺裏不能缺水等等。母親每天煮飯，水滾後總是先把熱水壺裝滿，再把冷水壺裝滿，然後才放米。母親說熱水壺和冷水壺都裝滿了水，隨時都有水喝，萬一有客人來，也有熱開水泡茶，不至於讓客人久等。那時燒的是大鍋，沒現在方便。
我10歲那年暑假的一個早晨，因母親和姐姐都要出門割稻子，頭天晚上母親就吩咐我明天早晨要早點起床，煮飯時要先裝滿熱水壺和冷水壺，飯煮好後要把地掃乾淨，當時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可第二天煮飯時卻忘了先裝滿熱水壺和冷水壺，因為忙着看連環畫又忘了掃地。母親回來後，發現地沒掃，水壺空的，就把我狠狠地責備了一番，然後要我吃過早飯後再完成這個任務。可是連環畫太吸引人了，我很快又把母親的吩咐忘於腦後。等我從連環畫精彩的故事中走出來時，已接近11點，當時我懷着僥倖心理：緊工時期，掙工分掙得頭不梳臉不洗的，誰還有那個閒工夫走親戚？
出人意料的是，剛過11點，一個跌斷了手骨的失時表叔來了，表叔的這次光臨，害我被愛乾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母親痛罵了一頓。
表叔是個故事迷，而父親是個故事大王，表叔知道父親幹不了重活，只能曬曬穀子，有空講故事給他聽。得知表叔來了，母親請了假提前10分鐘回家，一回家就發現了狀況，尷尬地對表叔說：「緊工時節，朝加班夜加班，家裏亂糟糟的，讓你見笑了。」「不會啊！你家已經夠乾淨了，桌凳上沒一點灰塵，地上也乾淨，我家從來沒這麼乾淨。」「我先泡杯茶給你喝吧！」母親熱情地說。
「不用客氣，你太辛苦了，先歇息一會，我自己來。」也許是自己的貿然走訪害人家手忙腳亂，心裏過意不去，表叔搶在母親前走到桌邊拿水壺，結果可想而知，他輕輕地放下空水壺，一聲不響地坐回原處。為了不讓母親緊張，他說去表哥房間找書看，他一走，我就緊張了，母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吩咐你做的事不做，想醒一點來！」「我哪知道這種時候還有親戚來？」「我們家親戚多，這個沒空那個有空，一直教育你每天都要打掃衞生，保持水壺有水，萬一有客人來，不但讓人視覺舒服，又有開水喝，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懂嗎？」
我嘟嘟小嘴不服氣地懟她：「我看很多人家裏從來都不煮開水，他們就喝水缸裏的水，也沒見他們得病。」母親一聽，又拋過來一個嚴厲的眼刀子，差點讓我小心臟萎縮：「客人來了讓人家喝水缸裏的水？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既然水缸裏的水大家喝了都健健康康的，又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呢，煮開水不得要花時間和柴火嗎？天天累得焦頭爛額全身酸痛，還非要跟自己過不去？
餐桌和凳子要抹乾淨是對的，畢竟一日三餐在那裏完成，但是地上也要搞得一塵不染我就不懂了，難道沒有文化的母親，也理解「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含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