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棚閒話】冰淇淋

  ◆ 青 絲

  儘管已立秋,每天仍驕陽似火,「空調、Wi-Fi、西瓜」被不少人視為夏日自我款待的「消暑三件套」。但是,幾乎集結了一切誘惑元素的冰淇淋,才是夏季的靈魂角色,除了能在火熱天氣下營造出一小段愜意的休閒時光,予以舌尖快樂的撫慰,是最直接有效的降溫消暑神器,這種完全源自於人類本能的對於甜美、清涼的渴望需求,也伴隨着歷史的演進,與不同時代的生活面貌敘事,構成了隱秘而又和諧的對位。

  現代人或許已經見怪不怪,因為冰淇淋一直就在那裏,陪伴着自己出生長大,是生活的一部分。實際上,普通人實現「冰淇淋自由」也就幾十年前的事情。《詩經》:「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兩千多年前,古人冬天會到野外鑿回大型冰塊,貯在陰涼的地窖裏,夏天取出來與各種水果、乳製品、蜂蜜混合到一起享用,是最早的冰淇淋雛形。不過,能這樣窖藏冰塊享用的只有北方人,若是生在冬日無雪的南方,則要晚至清末,才能有同樣的吃冰待遇。廣東話形容秀色可餐,謂之「眼睛吃冰淇淋」,亦可從側面一窺吃冰淇淋曾有多麼珍稀不易。

  我的學生時代,只有一款上海生產的冰淇淋出售,四方形的奶油小冰磚,裝在紙盒子裏。過去學校門口總有流動小販守候,自行車後面馱一隻泡沫箱,用一層厚棉絮蓋着保溫。課間休息鈴聲一響,手頭上有閒錢的學生便會小跑到校門口吃冰,錢少的吃雪條,錢多的吃冰淇淋。我第一次吃冰淇淋,是承蒙有人請客,驚嘆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味的東西——散發出濃郁奶香的冰磚,有着恰到好處的濃稠度,入口後,舌尖輕輕一抿就化了,融散成為我童年記憶裏的永久甜蜜。於我而言,初次吃到冰淇淋的震驚感受,猶如在本來毫無亮色的生命氣氛裏,第一次感受到了美的光輝——原來吃冰可以讓人如此快樂。

  其後有了現製的冰淇淋,標榜為意大利風味,顧客想要哪一種,勺子一舀就是一球,澆上五顏六色的巧克力醬和果醬,鋪撒一些碾碎的乾果仁。講究的,還在冰淇淋旁邊擺一顆櫻桃,插一把用牙籤支撐的小紙傘端上來,價格貴得嚇人。我曾看到一種說法,冰淇淋是由馬可·波羅1295年從中國帶回到意大利的,沒承想幾百年後,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反向營銷回到起始地。年輕時口袋裏沒幾個錢,最怕被拖去這種冰淇淋店,每次望着插在冰淇淋上的小紙傘,內心就止不住發愁。

  當然,若是選擇那些被擺在超市冰櫃裏出售的冰淇淋,就不會構成經濟負擔。我前些年出門散步,走累了經常會買一杯冰淇淋,然後坐在馬路邊上看來往的行人。無數個夏日夜晚,冰淇淋是陪伴我觀察社會萬象、芸芸眾生的「涼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