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日常/似曾相識燕歸來\米 哈

  歷代文人寫下了不少關於「失去」的詩詞,例如李白感慨一去不返的昌盛榮景,寫道「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賀知章有感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寫道「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岑參抒發人去樓空的感傷,寫道:「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等等。

  感嘆失去,只因曾經擁有。實驗證明,我們未必會為了早餐盤上沒有雞蛋而失落,卻會因為早餐盤裏的雞蛋意外丟到地上而惱怒不已。心理學家稱之為「損失規避」的心態,即相對於從未擁有,「曾經得到但失去了」更叫人難受。

  為什麼人如此害怕失去呢?有說,我們真正害怕的,不是失去一隻雞蛋,也不是失去任何物質上的東西,甚至不是害怕失去伴侶或親朋好友,而是害怕失去自己。當我們每一次經歷「失去」時,當下的感受都在提醒我們:終有一日,消失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

  存在主義之父齊克果便曾寫道:「人類最悲慘的狀態是,自我悄然地消逝在世界上,彷彿自始至終不曾存在。」我們明白到,所謂「失去自己」,既是生物性、物理性的失去,更是精神上,以至是形而上的消失。

  我們害怕失去自己,所以希望建立更多有關「自己」的存在證據,例如家庭、孕育、創業、寫書,等等,但同時,也就令自己擁有了更多,於是更害怕失去。更悲哀的是,哪怕我們如何嘗試力挽狂瀾,也只能如塞內卡所說:「珍愛的事物終究會離我們而去,或早已不復存在。」

  只要我們的視角放得夠遠,不難發現,相比起宇宙的浩瀚,人的存在不可能不渺小。這讓我更懂得欣賞歷代文人寫下有關失去的一字一句,當我們看透存在的本質,明白人沒有擁有什麼,也就沒有所謂失去,我們便樂於活在聚散之間。

  在此,以晏殊一詞作結:「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