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童年的記憶

  彥 火

  隨着年紀的增長,不知為什麼,童年的記憶愈來愈清晰,眼前的事物愈來愈迷糊。

  午夜夢迴,我經常返到孩提時的故鄉。大山環繞下的一塊小平地,像香爐的底部,困在世外的旮旯,除矚目拌石礫的紅泥土就是冰冷的花崗岩。

  這個貧瘠的山區就叫爐內。沒有人奶,沒有牛奶,我是養母用米湯餵哺的。

  《哈利波特》作者J.K羅琳說過:「貧困太像分娩,早知道會痛,真痛才知道多痛。」我不知道分娩有多痛,但我從小便知道貧困有多痛。

  在大山環繞的山區,吃的都是粗糧——番薯、芋頭放在稀巴爛的米湯中,碗中浮泛的米粒,像葱段、芫茜碎,唯一可填飽肚子的就是番薯或芋頭。

  孩子們也許喝得太多米湯,肚子脹卜卜,四肢臉容卻是瘦骨伶仃,就是不長肉。肚子永遠是空蕩蕩,填不飽。走在山坡路,滿腦都想着炒米粉。

  窮山村的人最大願望是在過年過節吃一碗炒米粉,山村的人難得洗一次澡,年終老人家都會洗一次澡,都說洗一次澡好過吃一頓炒米粉。在我幼小的心裏,吃炒米粉永遠好過洗一次澡。

  與養母到了香港,在菲律賓的養父每個月寄150元港幣的家用。那是內地鬧饑荒的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母親每月匯100元給她娘家濟貧,我們租賃一個沒有窗子、沒有陽光的「冷房」——相對梗房而言, 牆板只到半空,我睡上格床,可以看到隔鄰房間的動靜,沒有隱私可言,每月租金60元。

  母親去工廠剪線頭,我在周末或課餘穿塑膠花、夾拉鏈頭,幫補家用及學費。那個是時興塑膠花的年代,家家戶戶能插上一二枝塑膠花,是家居最好點綴。貧富家庭的分野,端視乎家中擺放的塑膠花多少而分曉。

  那個年代的李嘉誠是開塑膠工廠而致富,故有「塑膠大王」之稱。我們貧苦人家的小孩是靠穿塑膠花而賺取蠅頭小利。穿塑膠花也是最簡單、最容易上手的工序。還有夾拉鏈頭。拉鏈的一頭兩邊要用小夾子夾上小金屬,也是最簡單不過的工序。

  反正年幼的我,只會穿塑膠花和夾拉鏈頭,我已忘記穿塑膠花及夾拉鏈頭可以賺取多少錢,但一個周末下來,可以購一磅方塊麵包,早餐就有了着落。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