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山中夏日長

  戴春蘭

  不到山野中,怎知夏日爛漫如許?忽然感覺到路過風兒的熾熱,抬望眼,四周已如熱戀中的心霎時被攻陷了——

  金黃的陽光傾瀉而下,清冽的河水日夜歡歌,柳樹迎風梳理柔軟的枝條,含情脈脈地對着水面照個影兒。土膏微潤,濃密的草兒彷彿綠茸茸的錦緞平鋪開去,時時閃現紅的紫的小花,宛如夜空中的繁星。碧藍的天空比嬰孩的眼眸澄澈,披着艷麗衣裳的鳥雀來往倏忽,忙着捕食育雛,嘰嘰喳喳地傳誦夏的詩句。紫薇花開得天真爛漫,好像滿樹將歇未歇的蝴蝶。潔白晶瑩的梔子花肆意綻放,讓人疑心是還未消融的冬雪。

  最妙的是眼前的百畝荷塘呀。密密挨擠的青青荷錢漫鋪開,斜陽溫柔地親吻,路過的風也湊過來嬉笑,那葉子便激動得微微顫動,摩肩接踵,竊竊私語,那道宛如大海波浪的凝碧便閃電般一波接一波地傳送到對岸去了。

  行走在唐詩宋詞裏的荷卻是矜持的,有全然盛開的,恰如輕靈舞女,曼舞蹁躚,盡情吐露曾經深藏於內的嫩黃心事;有半開未開的,好似農家新嫁娘,滿臉嬌羞,也掩不住眼角眉邊的一絲淺笑;有打着骨朵兒的,或仰頭逗引蜻蜓,或俯首賞玩游魚。白的素雅清淡,紅的艷而不俗,粉的嬌而不媚,性急的蜂蝶進進出出一親芳澤,醉在美好夏日裏。

  即便離得如此之遠,那荷香依然絲絲縷縷瀰漫過來,像清澄的朝露,像幽涼的月夜,從靈魂中緩緩流過,夢也迎着光輝的花朵絢爛開放。此景,此刻,若在水邊亭子裏烹上一壺茶,再架上古箏、焚香、淨手,彈奏一曲《太湖春》,與眼前的荷塘相對,一定有句話縈繞心間:長空闊大,歲月靜好!成群結隊的人們前來賞荷,各色絲裙迎風飄曳,前者呼,後者應,往來不絕。人面荷花相映紅,彷彿夏天棲息在燦若朝霞的臉上,歡聲笑語鼓噪着沉寂已久的山谷。偶有一片兩片紫薇花瓣悠悠地飄落到頭上,抬頭望望枝頭上粉個盈盈的花朵,夏日般的溫暖直抵內心最深處!

  「彷彿有人在身後喚你,慢慢地回過頭來……」

  「就這樣半蹲着,深情地凝望着面前的花束!」

  珍邊示範指揮,邊哢嚓哢嚓地按下快門,把美麗的瞬間定格在鏡頭裏。珍是小有名氣的「攝女郎」,果然經她一番調教,我們在照片裏巧笑倩兮,女人中年埋藏的青春一點一點地被發掘出來。

  登山,賞花,拍照。微汗之後,我們嘻嘻哈哈地坐在樹蔭下小憩。風兒攜着原木花草的清香,我們相視一笑,身心頓時舒展到說不出的大。夏日雖長,人生卻短,我們要抓住最後的青春尾巴,肆意張揚着美好。

  我們是形影不離的4姐妹。從青澀少女一路走到皺紋凸顯,由於家庭、工作各類事務繁雜,平日裏都各自奔忙。都承擔着上有老下有小的重擔,都遭遇前有前輩後有追兵的工作瓶頸,都經歷着青春期撞上更年期的雞飛狗跳。我們相伴着一路走來,約好要在這喧囂擾攘的紅塵中抱團取暖,讓星星點點的光從生活逼仄的罅隙中透出光來:萍喜歡蒔花弄草,哪怕在出租屋裏,陽台上、角落裏奼紫嫣紅,堪比花店的插花芬芳了我們各家的四季。華還是「能幹女子」,毛線啦,舊衣裳啦,隨手一改就成了獨一無二的裝飾品,尋常菜餚燒得色香味俱佳,讓我們掛念不已。我愛舞文弄墨,最喜歡陪着攝影的珍四處採擷美景,順便大飽口福。

  「女人啊,99%獻給工作和家庭,一定要留點時間空間好好愛自己!」這是4姐妹遵奉的名言。我們經常微信電話聯繫,偶爾相約相聚,或爬山健身,或靜坐品茶,有時也整幾個小菜對飲,相互吐槽,嬉笑怒罵,所有的不快便煙消雲散,笑顏又如春花盛放。我不禁癡想起來,日子有酸甜苦辣,人生常悲歡離合,若得心寬身自在,不信東風喚不回。只要心中繁花似錦,沉入最美夏日中,觀日過山頭,看星穿長空,亦能一路泥濘一路詩,一程山水一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