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愈走愈遠的故鄉

  羅大佺

  故鄉離我是愈來愈遠了。

  這個「遠」,不是說距離。雅安與洪雅只有50多公里,這個距離放在一線城市,是不算遠的。這個「遠」,指的是心靈的感知。

  隨着年齡的增長,每次回到鄉下老家,都會產生一些陌生的感覺;村莊的變化,不認識的年輕人,都讓自己有種作客的感覺。特別是老父老母去世後,有時連回去的慾望都不是那麼強烈了。每次回去,碰到那些不熟悉的年輕人,看到那些用陌生的眼光望着我的小孩,走進只剩下老弱病殘的鄰居家裏,聽着鄉里鄉親介紹一個個新壘的墳堆,看着荒蕪的田野和山林,我總是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問詢自己,這就是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嗎?這就是那個帶給我快樂童年的村莊嗎?童年的夥伴在哪裏?童年的鳥兒在哪裏?童年的山林在哪裏?惟有看到碧波蕩漾的牟河水,聽到一句句乳名的呼喚,我才感覺自己確實是回到了故鄉。

  說起來作家夢是少年時代在這片土地上產生的夢,伴隨這個夢的,還有去城市裏吃皇糧(商品糧)的奢望。但離開故鄉去外面參加工作,卻是初中畢業因家貧輟學回鄉務農將近10年後的事情。那年我26歲,長期的營養缺乏讓我瘦骨嶙嶙,繁重的體力勞動讓我對那片貧瘠的土地產生不了感情。儘管回到農村後我一直沒有放棄寫作,取得的文學成績卻是幾枚酸澀的青果。曾經被縣文化館臨時聘用,參加了民間文學三套集成的搜集整理工作,這份工作提高了我的文學知識和文學修養,但最終沒能解決我的身份問題。能夠參加工作是因為創辦了一張《瓦屋山》報,那份原打算給業餘文學作者提供文字鍛煉園地的報紙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彼時洪雅縣林場開始開發瓦屋山搞生態旅遊,看到那份報紙後,洪雅林場黨委破格錄用了我。那時候我已結婚生子,農民當得很不合格,家裏一貧如洗。離開牟河壩的時候正是萬物復甦的春天,我卻是一副狼狽逃竄的樣子,因為只有洪雅林場的主要領導找我談過話,沒有辦理任何工作手續,也不知道去後是否能夠留得下來。哪敢像當初我那些考上中專中師的同學接到錄取通知書後還要辦一場升學宴,熱熱鬧鬧地慶祝一番呢。在洪雅林場工作10個月之後黨委辦公室給我正式辦理了轉正手續,我這才相信我是牟河壩第一個走出去吃皇糧的人,於是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沉浸在走出小山村的喜悅之中。

  隨着時間的推移,繁忙的工作之餘,我忽然又懷念起了牟河壩,懷念起了共同村,懷念起了那段當農民的歲月,懷念起了那些在烈日下幹農活的日子,懷念起了那些憨厚樸實的鄉里鄉親。以致每次回去,最愛做的事就是去串門,去和鄉里鄉親說說話。1996年6月,我借調到國家林業部工作,來到繁華的京城,思念的還是故鄉。每次提起筆來,眼前浮現的仍然是故鄉的人和事。2004年7月我調到了天全縣委宣傳部工作,和天全相比,故鄉洪雅的一山一水都顯得那麼可親可愛。2009年5月江西省林業廳調我去工作,紅土地的熱情像火一樣熾烈,但我對故鄉的思念卻是撕心裂肺。2010年12月,我從江西省林業廳調回雅安職業技術學院工作。雅安和洪雅毗鄰,想念故鄉的時候,是隨時可以回到故鄉去的。然而,輾轉幾千公里之後,故鄉於我卻有點模糊起來,陌生起來。於是我趕緊拿起筆,書寫對那片土地的摯愛,因為我怕從此失去了對故鄉的記憶。當《拾稻穗的歲月》《十六歲那年的夏天》《懷念兒時的冬水田》等散文發表出來,受到讀者的好評,被一些報刊雜誌轉載的時候,當散文集《童年的酸鼻子樹》《一個人的故鄉》以及兒童長篇小說《螢火蟲之約》出版後受到讀者歡迎的時候,人生行走之間,我感覺其實沒有離開故鄉,仍然生活在童年的那片土地上。

  從1993年2月離開共同村到洪雅林場參加工作,一晃離開故鄉已是三十載有餘。30多年來,對故鄉清晰也可,模糊也罷,懷念和感嘆之間,滋生出了一種念茲在茲的情愫,這種情愫擴散開去,成為魂牽夢縈。

  故鄉,因為「陌生」,我與你是愈走愈遠了;因為「懷念」,我對你的思念之情卻愈來愈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