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園/翻 滾\蓬 山

  諾獎得主奧爾罕·帕慕克的小說《我腦袋裏的怪東西》中,主人公麥夫魯特從鄉下初到伊斯坦布爾,住到爸爸租的簡陋土屋裏。

  一天,他放學回家做晚飯,「看櫃子裏還剩下些什麼,胡蘿蔔、芹菜根、土豆,把它們全切碎了扔進鍋裏,再往裏面撒上兩把從村裏帶來的乾辣椒和乾小麥碎,隨後聽着咕嘟咕嘟的聲音,看着鍋裏的湯煉獄般地沸騰。土豆和胡蘿蔔塊,猶如被地獄之火燒炙的怪物在湯裏瘋狂翻滾,似乎能從鍋裏聽到它們垂死的哀號,有時意料之外的沸騰猶如火山噴發……」

  慣於隨波逐流、缺乏主見的麥夫魯特,此時倒是迸發出了活躍的思維,他覺得鍋裏食物的翻滾就跟在地理課上學到的行星運行一模一樣。隨後又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也和這些小塊食物一樣不停地翻滾着。這真有些哲學頭腦。東方的大儒朱子也說:「天地以生物為心,譬如甑蒸飯,氣從下面滾到上面又滾下,只管在裏面滾,便蒸得熟。天地只是包許多氣在這裏,無出處。滾一番,便生一番物。」

  大千世界,何事何物不在翻滾呢?蔬菜在鍋裏翻滾,茶葉在玻璃杯裏翻滾,砂礫在公路上翻滾,日月星辰都在宇宙裏翻滾,河裏的水、空中的氣也都在不停翻滾。東西方的各種宗教、神話,都不約而同地將下油鍋作為地獄裏的標配,魔鬼、夜叉攪動着惡人在油鍋裏翻滾。

  人,也在社會上、職場上不停地翻滾。「滾滾紅塵」那是吃飽喝足後才有的風花雪月、閒情逸致。而起早貪黑的摸爬滾打,才是真正的「滾」。翻滾,是身不由己的,上下、左右、前後,隨着外部環境的阻擋、反彈、推動而跌跌撞撞。直到滾得棱角磨光,軟爛酥糯,鼻青臉腫,才給蓋上一個叫作「適應了」的鑒定戳。而滾,依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