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拾荒記
劉益善
武昌紅巷古玩城裏,朋友盛茂柏開了個小字畫店,他給我講了從拾荒者那兒得到幾件收藏字畫的故事。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盛茂柏從工作單位退休。一天早上去附近的銀通舊貨市場,看那些擺着的各種各樣的物件,物件裏有真貨有假貨。穿過幾條逼仄的深街小巷信步而行間,身後響起「讓一下」的聲音,一個挑着破爛擔子的拾荒者擦身而過,盛茂柏被棍子一樣的硬物杵了一下。定眼一看,破爛擔子中歪躺着一卷書畫。這可是盛茂柏喜歡淘的東西,他忙喊拾荒者把擔子停下,他要看看。
打開破爛擔子的那卷畫,七十四叟趙合儔的簽名躍入眼簾。這是幅六尺整紙紫藤八哥大中堂,上畫一株虯枝騰躍的老藤,着萬朵濃淡深淺紫花,而純以濃淡墨出之的十餘隻八哥,或翩飛,或撲跳,或棲立,營造出一片勃勃生機。趙合儔是湖北黃岡人,早年肄業於北平藝專的徐悲鴻門下,後赴日本留學,歸國後,是民國要員名流的座上客,他畫的姿態各異又互相顧盼的八哥生機蘊蓄,極盡巧奪天工之妙,一直雅負時譽於漢上畫壇,素享「趙八哥」之名。
盛茂柏問拾荒者:「這個畫你要賣多少錢?」拾荒者答:「我是五元錢收的,養家餬口辛苦一場,賣個二三十元吧。」盛茂柏翻了幾個口袋只有五十元一張的票子,沒找到零錢。於是就把一張五十元的票子遞給拾荒者說:「都給你,不用找錢了。」拾荒者感激不盡。盛茂柏給了拾荒者一張名片說:「這上面有我的電話,你再收到破字畫就告訴我。」
不久拾荒者打來電話,說在老城區拆遷的地方收到了十多卷舊書畫,有人追着他要買,他要先給盛茂柏看了再說。盛茂柏急急忙忙地趕到拾荒者住的地方,看完了那十多幅書畫後,抑制着興奮對拾荒者說:「謝謝你的信用。這幅郭沫若的字,呂鳳子的畫,四幅小名家的畫,還有五幅進士的對聯,都是真跡。我估計了一下,這批書畫要是經過我的手收拾運作,能夠賣到十萬塊錢左右。我把這批書畫買下,你出個價吧!」拾荒者說:「那你給五萬塊錢拿去吧!」盛茂柏說:「我給你六萬塊錢。」這筆交易就這樣成功了。
有一年夏天,吃過晚飯,天色尚早,盛茂柏從武昌九龍井住的地方散步到武泰閘舊傢具市場,他想順便淘個木箱子裝書畫。盛茂柏看了看那些待售的舊木箱,不是太大就是太破,都看不中。他正準備打道回府時,不料在西頭最末一家店子裏,他發現了一隻四角包着鏤花銅片,饕餮鋪首上橫着一把老式舊鎖的大木箱。他連忙走近,細看之後確定,這木箱是紅酸木做的,是保存得比較好的晚清傢具。見盛茂柏打量木箱,店主熱情地踱了過來,笑着說:「這箱子的用料全是紅木。」盛茂柏一聽,知道這店主倒是很懂行的,不會便宜,順口問:「你要多少錢呢?」店主回答:「少於一萬不賣!」盛茂柏沒有搭話,再細看那木箱,按說也值,但這個價買下,沒有什麼利潤空間。繼而一想,這麼好的一隻箱子一旦漏掉,今後再找也就難了。於是下定決心要買下這箱子。為了防止箱底有濫竽充數的雜木,他要店主把箱子打開看看。
店主打開鎖,揭開箱蓋,只見裏面滿是橫七豎八的卷軸,有的沒有天桿,有的沒有地桿,殘破不堪,霉氣撲鼻。盛茂柏用手在鼻子下面搧搧,驅除霉氣。店主怕盛茂柏嫌髒,砸了生意,忙向他解釋:「這些破爛我本想清理扔掉,原主人怕弄髒了他新裝修的豪宅,求我原封不動地帶走,還付我勞力費。我馬上把這些破爛清理扔掉。」
盛茂柏連忙阻止說:「不必了,我要買了,再清理也簡單。」他說着順手撿了一卷展開,僅僅看了題款,就認定這是絕無疑義的任伯年真跡。可以想像,這裏面的破爛到底還有些什麼了。盛茂柏順手將任伯年的卷軸扔入箱中,沒有再去打開那些卷軸了。店主探價問:「你給多少錢呢?」盛茂柏說:「你這隻箱子是白撿的,人家還恨不得付你勞力費,既然分文未花,你要一萬是不是太多了點?」店主回答:「你不要管我是買的還是白撿,做生意賺錢是第一位的,這是全紅木的箱子,絕對值一萬。」
做生意確實是這個理,賣家來得便宜是人家的運氣,跟買家毫不相干,你買你的貨,我賺我的錢。想到這裏,盛茂柏本想立即付款,買下運走。就在此時,冷不丁傳來個女人甜脆的聲音:「算了算了,就給八千八吧!這個數字吉利,交個朋友,圖個下次吧!」一旁做飯的老闆娘說話了。盛茂柏趕緊順着順着老闆娘的梯子往下爬。他衝着老闆娘說:「我雖不是你們的常客、熟客,但好歹也是個顧客,既然老闆娘開了金口,我怎麼說也得給個面子。」隨着老闆娘「撲哧」的笑聲,紅木箱子的買賣也就成交了。
盛茂柏把紅木箱子運回家中,迫不及待地把箱子打開,把那些卷軸仔細地抱出來,一件件地展開。除任伯年的真跡外,還有高邕六尺對開書法四屏、吳華源六尺對開山水四屏、高其峰四尺整紙松鷹一幅、吳昌碩四尺對開石鼓文一屏、蒲作英六尺對開墨竹橫披一幅,總共有二十多幅,幅幅同一上款,都是絕對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