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園/夜間好訪友\蓬山

  訪友的佳話,好些都發生在夜裏。點解?夜闌人靜,或清風朗月,或雪霽蒼茫。此時,或襟懷廓然,抑或突生感慨,找一個可填補、可傾訴的朋友,也就成了剛需。

  雪夜訪戴,是《世說新語》的名篇:「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這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將魏晉風度發揮到了極致,其灑落快意,穿透千年依舊絲毫不減。

  蘇東坡比王子猷足足小七百歲,其夜訪好友的雅韻足可齊肩。《記承天寺夜遊》:「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黃州團練副使蘇某書。」

  老蘇頗有做記者的潛質。這篇精煉的「報道」,除去署名,只有八十五個字,五個「W」俱全,情、景、理清新雋永而意蘊悠遠。王子猷何必見戴,蘇東坡相與步庭,見與不見,內心的收穫則是相差無幾的。這位朋友,實則是自己內心與浩茫世界的迴環往復,又或者說,朋友,就是另一個自己。見或不見,都能感受到那股「千里快哉風」。

  晉王、宋蘇,首先佔一個「閒」字。吾輩小民,整日記掛着「房貸」,哪還有「訪戴」的心思?被各種方案搞得「快發瘋」,如何有「快哉風」?想來,有多久沒有夜裏訪友了?話說回來,「閒」是一種自我心底的耕耘爬梳,不可栽植得過密。為自己留一線喘息的空隙,趁夜色好,去訪一位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