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老頭子

  潘國森

  廣府人稱父親為「老豆」,語源有兩說比較像個樣,一是北方人說的「老頭」,一是《三字經》講的「老竇」竇燕山。要判斷相關的「方言詞本字」必須用上訓詁學的法門。近代訓詁學大師黃侃(1886年-1935年)曾定義訓詁為「語言解釋語言」,我們先從現代漢語中「老頭」和「老頭子」這兩個「同源詞」談起。

  「老頭」通常被解釋為「年老的男子」或「父親」。「老頭子」多了一個「子」字在後,意義就很不一樣了。用來稱呼「年老的男子」時,通常會帶有戲謔,甚至厭惡的成分。此外,「老頭子」又是幫會中人對首領的稱呼,又可以是女人對丈夫的暱稱。

  筆者間有被「江湖上」的小朋友稱為「潘老頭」,當中的「老頭」與人家的「老子」或「老公」無關,算是暱稱與戲稱之間。客氣的網友亦間有敬稱為「潘老」。

  許多涉及文字遊戲和急才的小故事,都會牽扯到紀曉嵐(1724年-1805年,紀昀)的頭上,「老頭子」這個謔稱或貶稱亦然。話說老紀在南書房供職時,因體肥畏熱,每於夏日在值班休息處與同僚脫掉衣服納涼。乾隆帝有意戲弄他,一日突然駕到,眾官手忙腳亂穿衣。老紀有近視眼,待見到皇上,已來不及穿衣,只好伏地喘息而不敢動彈。乾隆就這樣坐了兩小時而不作聲,老紀實在忍不住,低聲問同僚:「老頭子去耶?」引得皇帝一笑,眾人亦陪笑。皇帝乘機興問罪之師,直斥老紀無禮,作「輕薄之語」,解釋得通可免罪,否則論死。待老紀穿回外衣,皇帝責問「老頭子」何解。老紀說:「萬壽無疆之為老,頂天立地之為頭,父天母地之為子。」以這份急智,當然就順利過關了。此事見於徐珂(1869年-1928年)的《清稗類鈔》,由此可見「老頭子」不是美稱,乾隆爺認為是輕薄無禮的用詞。

  《紅樓夢》的用法則只見稱他人之父,未見稱自己之父。如第45回寫惡僮茗煙給賈寶玉回話,說到秦鐘的父親秦邦業時,稱之為「他家的老頭子」。他指秦鐘,茗煙對秦老頭子當無敬意可言。

  曾透過互聯網上的社交群組求教於各地朋友,至今只知湖北與四川兩地有稱父為「老頭」的習俗。其他省市是否亦有此說法仍待考。於是又出現新的問題,因何我們廣府人要學外省人稱父為「老頭」? (「老豆」本字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