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談/左手的文學\海龍

  西方研究漢學的人認為古代中國是個詩國。因為舊時中國讀書人差不多都會寫幾句詩。即使算不上真正的讀書人,一般識文斷字者也基本上能謅幾句詩。俗語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亦會謅」。這「謅」既含着貶義,也有一種移花接木附庸風雅和瞎編亂造的「作」和「裝」的快感在。別小看這「謅」,它要有些底子的;能謅詩,必須讀過不少詩,有了積累才能拼接或借景抒情。

  詩是古時讀書人的看家本領。因為中國文人的祖師爺孔子說過「不學詩,無以言」;讀書人若不讀詩,幾乎快被看成了大逆不道。孔子將《詩經》作為培養弟子的啟蒙教材。他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詩簡直成了人生的百科全書。其實,西方也崇尚詩,如古希臘唬人的學問都以「詩」命名,荷馬史詩、悲喜劇曰詩劇,而研究文藝、歷史和美學的人文之學曰「詩學」。──詩有那麼重要嗎?它跟我們的日常生活有什麼關係?

  其實沒有關係。不愛文學的人無虞生存,但他們的生命中或許會缺少一抹亮色。古人的「詩」其實乃我們今天廣義的文學之謂。古時寫詩是讀書人的底色,下自孔乙己上至皇帝,乃至所有的政府高官和一般文員都能謅詩──你可別小瞧這本事,這是中華文明的人文資源及修養優勢。熟悉西方中古史的讀者大概知道,在漫長一千年的中世紀時光裏,歐洲有很多王公貴族、騎士官紳甚至國王都是文盲呢,遑論寫詩。這樣一比,就知道為什麼老外會甘願承認我們是「詩國」了。

  但是詩不能推動科技也不能拉高GDP,我們古代太看重詩而輕視數理化和科技。「一首詩嚇不走孫傳芳,一炮就把孫傳芳轟走了」──這一點,魯迅看得最明白。但是炮我們需要,詩有時候也必不可少。炮與詩並存不矛盾。

  詩的國度培養詩的情懷。童年,人們大多都有文學夢,或多或少喜歡聽故事、讀詩或閱讀畫書畫報。有的人把這習慣保持了一輩子。

  我曾經在高校講授歐美文學,後來研究文化人類學。雖然跨了界,但如瞽者不忘視,聾者不忘聽,在研究枯燥的考古、進化、闡釋學符號學之餘思緒會偷偷開小差,蹓躂到舊田園戀棧一刻換換腦子歇歇腳。文學成了我的自留田。

  首先應該有了人,才能有文學。但文學卻使人類學和人類社會變得溫馨、濕潤,有人情味。人類學求實,文學造夢。文學幾乎不解決任何實際問題,但它給世界帶來光明。

  這些年來我兩條腿走路,也用兩隻手寫作。右手寫理論文章、翻譯高頭講章搞小眾理論。左手則不能忘情文學,漫遊世界的同時寫下心得跟讀友們交流。歌德曾曰「一切理論都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樹長青」。我覺得這句話很貼切,這裏的生命之樹是文學。所以,我的左手亦能寫我心,不可偏廢。歷史上左手創造乾坤的有的是,我不能創造大活計兒,用心栽培一朵小花奉到讀者面前亦感欣慰。

  古語曰集腋成裘。這些年我看到了不同的風景,也比較了不同的世界,有了不同的思考。感謝《大公報》和《北京晚報》等報刊的鼓勵,給了我寫出來跟讀友們共同分享、討論了砥礪的機會。

  說到左手,我這裏有個小貼士。記得我當年查過,美國著名高校有各種各樣的獎學金。印象中有個左撇子獎學金,金額不菲。估計是左撇子校友所捐專門贊助左手的。但這種偏門獎卻幾乎少為人注意和申請,多年冷落無人問津導致了它的基金數越來越大成了肥額進而變成了孤額。我勸大家把目光放寬,多瀏覽看世界,找到人生亮點,你就贏。這個世界是豐富多彩、百鳥啁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