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見錄/東坡與四僧\胡一峰
清明假期,回鄉掃墓,取道杭州,女兒近來痴迷蘇東坡,便留了大半天逛蘇堤。正是杭州最美的季節,滿眼深深淺淺的綠,雜花春鳥,芳香脆鳴,令人不忍離去。遊船碼頭對過就是蘇東坡紀念館,不大,二層小樓,展示東坡生平特別是在杭事跡。
這些內容我大體是了解的,在館中隨興瀏覽,卻有一事令我駐足。唐代杭州刺史李泌──應該就是《長安十二時辰》裏李必人物的原型──曾引西湖水作六井,後來刺史白居易又治湖浚井,造福鄉里。蘇東坡任職杭州通判時,六井久不整治,百姓用水成了難題。蘇東坡與太守陳襄一起浚井,具體辦理的是四個和尚。他在《錢塘六井記》寫到「僧仲文、子圭辦其事。仲文、子圭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
十八年後,蘇東坡再度到杭州任職,六井又壞,為了修井,他想起了當年的四個和尚。可惜時光流逝,在世者只剩子圭一人了。他告訴蘇東坡,上次修井時,以毛竹作水管,易腐爛。於是,這一次採用了陶瓦管子,且上下鋪磚石保護,六井恢復了活力。
講蘇東坡在杭政績的文章多矣,大都會寫到六井修治之事,關於「四僧」則只有片言隻語。這師徒兩代四個和尚的相貌生平,我們不得而知。不過,腦補四僧助蘇東坡浚井,尤其是多年後蘇東坡尋訪四僧而與子圭相遇時的場景,真叫人心酸眼熱。
畫史上以弘仁、髡殘、八大山人、石濤這四位畫家合稱清初「四僧」。上世紀八十年代汪曾祺曾在《大公報》發表的散文《四僧》,描寫了遊峨眉碰到的四個和尚,感嘆「和尚也是各式各樣的」。在蘇東坡的故事裏,一個懂民心有擔當的文人與四個懂專業有技術的僧人,合力完成一段佳話,十八年後又續佳話。出家在家,袍子袈裟,善心義舉打破了僧俗之隔。歷史的縫隙最幽深。如有小說家從這裏寫進去,必能敷演出一大篇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