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字水】東坡逢佳人 才華互折服
1934年，林語堂、郁達夫等幾位文人一起遊覽杭州的玲瓏山。玲瓏山山勢險峻，又流水淙淙、波光瀲艷。山中的奇崖異石，洞壑飛澗，確令人欣賞。難怪當年蘇軾、秦觀與佛印和尚經常到此遊玩。他們在一條淺草湮沒的小徑盡頭，看到一個墳墓，墓碑題作「琴操墓」。空山寂寂，落紅凋零，思憶起那位溫婉可人、才思敏捷的琴操姑娘長眠於此，忍不住嘆息一聲。
幾人想知道這位蘇大學士，與一代才女琴操的一段情緣。他們看過《玲瓏山志》，看到開篇八字寫道：「玲瓏雖小，蘇軾曾登。」只知道蘇軾曾來遊過和欣賞此山風光。再翻遍《臨安縣志》，都沒有找到片言隻字提及琴操。郁達夫有點惱、有點氣忿，隨手寫下這首《琴操墓前》：
山既玲瓏水亦清，東坡曾此訪雲英。如何八卷臨安志，不記琴操一段情？
改韻作詞 名震一時
究竟琴操是何人？跟蘇軾有何關係呢？據一些非正史的記載，琴操(公元1073-1098)北宋時人，姓蔡名雲英，琴操是其藝名。她本出生於官宦之家，自小聰明伶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精。不幸的是，她十三歲那年，父親受朝廷鬥爭牽連被誅，不久母親也撒手而去，她也被抄家而淪為歌伎。琴操憑着出眾的才華很快成為杭州有名的歌伎。最值得一提的是，她十六歲之年就因改了以風流倜儻、文采橫溢聞名的秦觀所寫的《滿庭芳·一抹微風》而名震一時。
秦觀屬「蘇門四學士」之一，他的詩詞經常在歌樓坊間傳唱。這首《滿庭芳》是秦觀因曾迷戀一個歌伎而作的，句句情深款款、纏綿哀怨：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飲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這首作品紅極一時，一次在西湖邊上的舞榭歌台上，就有位文人高唱此詞。但他一時忘形，把「畫角聲斷譙門」唱成了「畫角聲斷斜陽」。當日琴操正巧同遊西湖，聽到有人唱錯，連忙加以糾正。她說若「譙門」唱成「斜陽」，韻就錯了，不能唱下去了。那人有點不服氣，要求琴操改韻再作一首新詞。
琴操莞爾一笑，接過婢女遞上的琴，當即唱出一首改了韻的《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暫停徵轡，聊共飲離觴。多少蓬萊舊侶，頻回首，煙靄茫茫。孤村裏，寒煙萬點，流水繞紅牆。
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謾贏得青樓，薄倖名狂。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餘香。傷心處，高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這一改，意境和風格完全沒變，而且那個「斜陽」是即時指定，斷不會是預先作定，這就更令琴操聲名大噪，連一生風流不羈的蘇軾也要一會這位能改秦觀作品的紅粉佳人。蘇軾與琴操相識後，正所謂才子佳人，知音相見恨晚。琴操深深地為蘇軾的曠世才華所折服，而蘇軾對琴操也愛護有加，甚至出資幫她贖身脫離樂籍，不過卻沒有娶她為妻妾，只讓她自由自在地生活。
紅顏薄命 香消玉殞
兩人這樣的交往，大家都知蘇軾有位紅顏知己朝雲，而這位雲英仍待字閨中，怎麼辦呢？有人希望蘇軾能妥善安排，蘇軾亦希望琴操有個好的歸宿。所以有一次，蘇軾以參禪為名，想點化一下琴操。蘇軾說他就扮作長老，兩人說了一些如「落霞與孤鶩齊飛」、「髫挽巫山一段雲」等有關意境的對答，琴操突然反問蘇軾：「何謂人中意？」蘇軾隨口回應：「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琴操聽到後，全身瑟瑟發抖，面色如紙，她知道自己的歸宿了。王世貞《艷異錄》說她：「言下大悟，遂削髮為尼。」據說她就在玲瓏山的一個小庵潛心讀經。她雖長伴青燈，一心還記掛着這位才子。知他被貶廣東惠州，連身邊的知己朝雲也因難抵這裏的天氣而病死了。他有人照顧嗎？她急得自己也病倒了。沒多久，她聽聞蘇軾再被貶至更偏僻蠻荒的儋州（海南），一時百感交集、萬念俱灰，從此一病不起，就此香消玉殞。紅顏薄命，她才年僅二十四，蘇軾聞之大慟，面壁而泣，後悔不已。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