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鴻】清明懷故人

  胡賽標

  情人節那天,我家客廳的陽光,漸漸明媚溫暖,照射在水仙花蕊上,散發一陣幽雅的清芬。從微信群中,突然看到黃老師仙逝的噩耗,難以置信,又不得不相信。這一天,對黃老師來說,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意味。他把平易近人的關愛,如一瓣瓣玫瑰花分贈給他的文友。每一片花瓣裏,都凝結着他的用心與情懷,都能引發朋友的懷念與深思。

  1997年的冬天,我寫兒童文學作家陳炎榮老師的短文《越活越純淨灑脫》,在他編輯的「山茶花」上刊登。這是我第一次在《閩西日報》發表作品,內心非常感激,雖然這不是我的處女作。是黃老師用他的愛心,發現了站在永定旯旮的我。

  不久,我收到黃老師給我寄來的樣報,並附了一封邀請我參加「永定筆會」的簡信。那宛若黃河迴轉奔流的粗大的字,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筆會是在北門山的永定賓館舉行的。可是,我卻沒有看見他。原來,他因為食物不佳,胃腸下瀉,不得不在永定醫院掛瓶輸液。永定文聯領導叫我與另一文友負責陪護。我剛走進病房,就瞅見黃老師躺在床上,矮矮壯壯的,像一根質樸的胖蘿蔔。我喊他一聲,介紹了自己。他望着我們,點點頭,很溫和地說:「吃東西壞了肚子……」我們在另一張床邊坐下來,聊了一會。筆會已經開始了。他溫和地眨眨眼,說:「你們也去聽聽講座吧,不用陪我,有護士。」我們對視一眼,覺得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去參加筆會了。

  大約是1999年,他和北村、吳爾芬等來下洋,由我陪同到中川參觀虎豹別墅。他總是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說話不緊不慢,敦厚溫善。

  一天早晨,邀他到我家吃個飯,他也應約而來,從未見他端架子。吃飯也隨和,就是苦齋燉豬大腸也吃得津津有味……晚上,我們一起去下洋大湯池泡溫泉,他也樂呵呵地前往。

  一次,他到下洋張燦隆的希望書店簽名售書。張燦隆在僑中路店門口掛出大橫幅「歡迎著名散文家……」他看了,笑笑。

  文友巫林亮翻了翻他的散文集,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黃老師,你的散文我覺得沒啥意思。」我驚訝得張大了嘴。黃老師臉色很沉靜,慢悠悠道:「慢慢品,慢慢品……」他的眼神沒一絲驚慌與懟怨,卻有一種從來慢的淡定與從容。有學生來了,我向他們介紹他的書,也許是見我說得太急切,有點用力過猛的樣子,黃老師淡淡地說:「沒關係,讓他們先看看。」我顯得有點尷尬。

  有一年,我邀請他到僑育中學開文學講座。他以寫土樓的一篇散文為例,來講述主題的提煉與新意。福建土樓包含了兩個市級區域,當年不同的縣份為了爭遊客,引發「誰是土樓之先」的爭議。黃老師在散文中,提出自己的觀點:「無論何處的土樓,都輝耀着我們民族祖先智慧的光芒,是我們這個國度難得的物質與精神財富。它與千千萬萬的文明成果一樣,也為整個人類所共享。」他把這幾句話緩緩地唸了一遍,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學生聽完講座,如沐春風,滿意而歸。我請他為僑育中學《香林》報題詞,他想了想寫道:「走到哪裏,讀到哪裏;走到哪裏,寫到哪裏……」筆跡如舊,流水般婉曲大氣。

  我第一本散文集《九級半的土樓村》出版後,送了本書給他。2003年1月9日,《閩西日報》刊登他為拙著寫的隨筆《溫泉與書以及人生》,裏面有點讚,也有指正,更有字裏行間深深的關愛。文章最後幾句是這樣的:「一年多沒去下洋了,不知他的身體怎樣,妻就業沒有。」讀到這裏,我腦海裏又浮現出他關切的眼神,心裏湧起一股熱泉……

  前幾年,他患病做咽喉手術,我轉了500元表達心意。他收到後,向我表示感謝,又寄了一本書給我。這幾年,因為自己疾病纏身,做手術後更是百無聊賴、萬念俱灰,相繼退出了30多個群,並且不再看朋友圈,聯繫漸漸少了。

  斯人已逝,風範長存。想想芸芸眾生,生命的意義何在?正如百歲學者季羨林所言:「絕大部分人的生命,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是的,漫漫紅塵,生命如蟻,我們不過是地球的過客。但是,一個人能將玫瑰花瓣分贈他人,讓人們想起那時那刻的美好瞬間,聞香思人,活在他人的懷念中,這就是生命的最大意義吧,而黃征輝老師不就是這樣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