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 色/清明遙憶\判 答

  清明時分,人容易落單。也許是時間上,也許是「物理」空間上,在本就安靜蕭肅的環境裏,用來懷念的篇幅很長,大大多過了眺望。一年到頭,大概只有這個時候,胃口是無欲無求的,連趕節氣買來的青團,都過於突兀繁複,多新鮮的招式,也不及一份清粥小菜。

  這時節的儀式感沒有矯揉造作,在內地時每次回家,都要掃墓祭祖。許久不見的姑姑姨姨湊在一起,把如今的「雞毛蒜皮」講給先人聽,每到這時都會驚覺,有人惦念的日子裏,連柴米油鹽都充滿色彩,芸芸眾生,有人生活恢弘如巨作,但大多數人,仍舊是轉動着平凡的齒輪,日復一日。最難得是庸庸碌碌也有不與人同的快樂,穩當、舒適,如那一把剛下鍋的米,洗得透亮乖巧,哪怕知道是一樣的飯,卻還會為掀蓋瞬間的香氣而深呼吸。

  在我家中,奶奶做的飯最好吃,絕不是虛言,哪怕是大米飯,水分和嚼勁都剛剛好,讓人懷疑是不是曾得到過一份「傳家秘笈」,縱是平常也奇崛。但這猜想後來被否決了,她過世之後,隨着爸媽過山車式的廚藝展示,我也開啟了漫長的「下館子」之路,彷彿一個地域探店博主,要串街走巷,把那些最地道的、暗黑的統統都挖出來。每吃一頓,就能生出一種感慨,感慨一去不回香噴噴的白米飯,感慨父母屢敗屢戰的用心良苦。這些年離家遠了,光是動輒十小時的時差,就能讓我無限度降低標準,把一縷縷一寸寸的鄉愁,轉化成最有包容度,也最不知挑剔的味蕾。飯,不怕硬或軟,只要是東北的米、家裏的鍋,都能叫人着迷;菜,無關淡或鹹,原來從爆鍋那一刻起,就已經積蓄了實力。再回頭時奶奶已不在,我也明白自己,走過千山萬水,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