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什錦/摘盡一階金鳳花\侯宇燕

  曹雪芹祖父曹寅《楝亭集》中有一首《詠鳳仙》:「水浴新蟾透碧紗,略施鉛粉啖香茶。晚涼庭院真無事,摘盡一階金鳳花。」

  恍然大悟,原來在江南,金鳳花就是鳳仙花,於是很多謎團都解開了。《紅樓夢》第三十五回,寶玉捱打後,以老祖宗為首的探視大軍走出怡紅院時,「忽見史湘雲,平兒,香菱等在山石邊掐鳳仙花呢」,這看似平常的淡淡一筆,卻從側面寫出湘雲真是個「不將兒女私情略放心上」的頑皮丫頭。那麼這些丫頭們掐鳳仙花是為了什麼呢?宋周密《癸辛雜識續集》云:「鳳仙花紅者用葉搗碎,入明礬少許在內。先洗淨指甲,然後以此敷甲上。用片綿纏定過夜。初染色淡,連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滌不去,可經旬。直到退甲方漸去了……」──是為了染紅指甲。

  一九八七版電視劇《紅樓夢》裏上至小姐下到丫鬟,都染着紅指甲。尤其晴雯的紅指甲最打動人心,在生命即將結束時,她把自己的紅指甲留給了寶玉。賈寶玉剛搬入大觀園時,曾意氣風發地作詩:「抱衾婢至舒金鳳」──這個「奴婢」,極可能就是指晴雯。

  曹寅為什麼叫鳳仙花為金鳳花,並成全了孫子曹雪芹的詩意創作?原來《花鏡》早有載,鳳仙花「花形宛如飛鳳,頭翅尾足俱全,故名金鳳。」吃透了《楝亭集》的老作家端木蕻良,不但在自己的長篇小說《曹雪芹》裏,塑造了曹寅心愛的小姨李芸、曹雪芹青梅竹馬的李玥這兩個來自姑蘇織造李煦家,名字含雲與草、玉與月的絕色不幸女子,也以金鳳之名,賦予一位蒙受不白之冤的曹雪芹心愛的丫鬟。那金鳳,不就是鳳仙花麼?它影射的,不就是同樣被王夫人趕出大觀園的曾舒金鳳的晴雯麼?而且周密指出,回族姑娘尤其喜歡用鳳仙花染指甲,作個大膽猜想,「論滿府的姑娘,都沒有她生得好」的晴雯,雖是從小被賣的,卻記得自己有個姑舅兄弟,她是不是出自遭遇變故的回族家庭的美女呢?

  著名紅學家鄧雲鄉對電視劇中每個姑娘都染紅指甲,是有自己不同看法的。他說,李漁在《閒情偶寄》中云:「鳳仙,極賤之花,止宜點綴籬落。若云備染指甲之用,則大謬矣。纖纖玉指,妙在無瑕,一染猩紅,便稱俗物。」但社會上世俗的審美觀點多,那時又是改革開放初期,女演員們有機會染紅指甲,興奮還來不及呢?就是幾十年後的今天,美甲業也分外興盛!誰知無瑕才最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