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英華】乾坤皆為「金」 原是手民之誤
宋代流行一種名為「筆記」的隨筆紀錄的文體，專門記載一些雜記、瑣事。這些文章，雖然「文不甚深」，但言也不甚俗，而且由於是日常閒事，所以內容往往很有趣，用今日的話語去形容，就是「Juicy」。今日，想跟大家分享的，就是南宋詩人陸游的《老學庵筆記》。
《老學庵筆記》是以陸游鏡湖岸邊的「老學庵」書齋命名。「老學」是取自「（師曠）『老』而『學』者，如執燭之明」（《說苑》），頗有意思。在這本筆記的卷七記載了一件有趣的事——「三舍法」推行，有教官出了一條有《周易》經義的考題，題為「乾為金，坤又為金，何也？」（按：「三舍法」是北宋王安石變法科目之一，即把太學分為外舍、內舍、上舍三等，是用學校教育取代科舉考試的政策。）
看到這條考試題目，相信大家都不知所云。因為就算你沒看過《周易》，也會知道「乾」與「坤」是一個相反的概念，怎可能「乾」為「金」，「坤」也為「金」，這太不可思議了！
因此，當時的考生便拿着監本《周易》來到教席請問道：「題目有問題。我想請問一下。」教官頓時變臉說：「經義內容，豈能請問！」考生不卑不亢，接着回應：「如果是公試，我當然不敢。但是，現在是私試，相信也沒有大礙吧？」於是教官就按着題目，為考生解說一次。
結果當然是十分尷尬，因為考生從懷中取出了監本《周易》，打開題目的那一頁，指給教官看：「先生恐怕是看了麻沙本《周易》。如果是監本《周易》，則應該『坤為釜』！」教官看見了，十分惶恐，慚愧地道：「我當受罰！」於是，改了題目。
書籍校勘馬虎不得
《老學庵筆記》這故事固然有趣，因為老師擺了個大烏龍，還給學生當面指出，十分滑稽。同時，也讓我們認識到宋本書坊印刷的書良莠不齊。上文提及的「監本」，即是國子監刻印的書籍。國子監作為國家最高學府和教育管理機構，它刻印的版本自然不容有錯，品質也當為最高。
至於「麻沙本」，其實就是福建麻沙（今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麻沙鎮）書坊刻印的書籍。宋代，建陽（今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是全國三大雕版印刷中心。當地的刻書作坊主要集中在麻沙、崇化（今書坊村）兩地，兩地刊印之書，坊間俗稱「麻沙版」「書坊版」，也統稱「建本」。
當時，「建本」圖書品類繁多，行銷四方，「麻沙」「書坊」也因而獲得「圖書之府」「書林」之美譽。可是，商人逐利，往往不顧書籍校勘，也懶理品質，於是「麻沙版」、「書坊版」的品質也往往是好壞參半。
南宋文士葉夢得《石林燕語》就這情況，曾明言指出：「天下印書，以杭州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話雖如此，「麻沙版」「書坊版」雖然品質不高，但價錢卻相對便宜，不少寒門弟子也得益於它。
◆葉德平博士，香港作家，香港教育大學課程與教學系高級講師，教授非物質文化遺產等科目，曾出版多本香港歷史、文化專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