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什錦/野徑來多將犬伴\鄺凱迎

  圖:郎世寧繪十駿犬之「驀空鵲」。
  圖:郎世寧繪十駿犬之「驀空鵲」。

  春節期間去了西班牙的巴塞羅那及意大利的羅馬兩城市旅遊。在羅馬待了一個多星期,特意跑了其周邊市鎮及古代遺址,每天三、四小時的舟車勞頓只為了看看百千年前建成的噴泉花園、浴池場地、臨海軍民集居村鎮、貴族莊園及城堡,不少震撼場面令人一洗疲倦。儘管對羅馬地區歷史了解不深,亦感受古典時代與中世紀時的歐洲文明。

  這趟沒去南部的拿坡里龐貝古城,但從資料看,最近古城進行不少發掘工作,一些在公元七十九年維蘇威火山噴發掩埋的一座建築清理完成,有不少由古希臘神話移植的傳說場景重現眼前。其中一間房子入口的壁畫修復了,是一幅用馬賽克拼成的圖文,上面是一隻向前奔撲的狗,極具動態,文字是拉丁文「小心有狗」,是房主對訪客的溫馨提示,令人在今天驚奇地看到兩千年前古羅馬時代的生活日常。

  在東方的中原地區,距今三千多年前的周代,人們開始根據用途把犬分為田犬及吠犬,前者是專門用於打獵的獵狗、後者是看護家院的守門狗。中華文化中的「六畜」,犬與豬、羊、雞、牛、馬並列,是經人們普遍飼養的動物。豬、羊、雞作為肉食,而犬、馬及牛屬勞力功用,當時犬是貴族田獵的主要工具。《詩經》就有「躍躍狡兔,遇犬獲之」,描寫用犬獵兔的情景。

  從龐貝古城見到二千年前的日常,同期在中國漢朝亦見到,河南鄭州出土的漢畫像磚,就繪刻上犬的形象,包括參與狩獵及歷史記述狗咬趙盾的情景。而在當時墓葬中就有不少的陶犬出土,數量之多不同於一般家畜,明顯地犬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這些隨葬陶犬造型獨特,形象生動,憨態可掬,頭比例較大,身體短小,兩耳帶警覺性地豎直向前,雙眼圓睜,張嘴朝天,犬齒外露,盡顯兇猛,被稱為「哮天犬」。這些陶犬,多數掃上銅着色劑的銅綠釉,成為當時的特色。漢朝的陶犬與古羅馬龐貝古城的馬賽克拼成的守門犬比較,兩者形態相近,豎直耳、圓睜眼及外露齒幾乎一致,兩地工匠皆塑造出這看家護院寫實的形態,顯示深刻的美學意蘊。

  犬隻是由狼馴化而來,研究指是人類第一批馴化的動物,始於石器時代,大大早於其他家畜,在西安半坡文化遺址,已發現甚多的犬骨殖。山東三里河出土的石器時代鬹炊具,以陶土取犬的形狀而成,高足站立,方便腹下加熱;犬背有注水口,犬嘴微張,為出水口,上捲的尾巴為提手,造型栩栩如生,是一件兼顧實用功能的藝術品。

  漢代之後直至隋唐,犬一直是當代先人墓葬中俑群的一員。唐代詩仙李白的一首《別匡山》,是詩人用美景和閒適生活來襯托壯志雄心,匡山美景固然讓人安閒舒適,但詩人無心戀清境而表達建功立業的偉大抱負,詩文中兩句「野徑來多將犬伴,人間歸晚帶樵隨」,描寫當時人們常在野徑交錯的山上帶着家犬行走,透露出當時普及養犬的生活現象。寵物犬也在這個朝代開始,由於帝王所好,設立了五坊之狗坊,專供帝后玩樂,當時有稱寵物犬為猧子。

  繼承唐朝權貴們對寵物犬的喜好,宋代擴大到富有的平民百姓中,時人對犬的情感已超出了狩獵、守護的用途了。不少存世的兩宋畫卷,犬隻有成為頭號或二號主角,如活躍兩宋間的李迪《獵犬圖》、南宋四家之一的劉松年《補納圖》、畫院待詔的毛益《萱草戲狗圖》等,筆下犬的神態與動態尤其傳神,活脫而出,這些畫卷記錄宋人喜愛的觀賞犬、寵物犬,其時的精緻生活從中可窺一二。

  創作龐貝古城中馬賽克守門犬的意大利同鄉、一千七百年後的郎世寧在地球的另一端奉清朝乾隆皇帝要求作十駿犬畫軸,為特定犬隻繪製肖像,是為赫赫有名的《十駿犬圖》。學者劉宇珍有此描述:犬隻本為生產與運輸活動角色,清宮因秋獮行獵之需,於內務府設養狗處,專職飼養。這十駿犬之圖像,皆安置於花園場景,藉郎氏之筆,突顯其毛皮姿態之美,而非其圍獵時之英姿,反映清宮御犬寵物化的趨勢。

  在清宮與郎世寧同期的亦有一位西洋傳教士兼畫師名為艾啟蒙(波希米亞人),畫相同樣貌與姿態的十駿犬(十中有九犬相同),估計是依郎世寧創稿反覆摹寫的另本。畫稿中的駿犬是按西方寫實肖像的手法繪畫,外形多是腰腹收縮,長吻及四肢細勁的獵犬為藍本,其中十駿犬之五的「驀空鵲」,則趴伏於地,目光藹然,姿態慵懶惹人憐,外形雖似歐洲格力犬,但已巧妙顯露其悠閒特徵。

  不屬導盲的犬隻今天與主人一起住上酒店(不再是寵物酒店)、登上飛機的客艙(不再是貨艙),在部分地區不再是罕見事,有如犬隻從狩獵、守護的功能發展成觀賞寵物,也可以說是一種的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