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童年的夢
朱 華
童年,是做夢的年紀。我也不例外,時常做「春秋大夢」。有時候,夜裏做,睡着了做;有時候,卻是在大白天、陽光下做夢。
大約八九歲吧,那時候我還居於上海。有一天,感覺喉嚨不舒服,我媽給我吃了一顆甘草橄欖。甜甜鹹鹹的那種。吐出核時,看着它青光光的樣子,我想起了課本中剛學來的知識——種子。這一想,頓時心花怒放:種子不是可以種的嗎?種子是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的呀!
我把橄欖核小心翼翼地包起來,笑得合不攏嘴。
我家的陽台太小,只能放些花盆,種我媽那些小花小草,哪裏能種我的大樹呢?那可是要參天的,是吧?想來想去,想起我家附近的外灘。那裏,遍地的花,滿目的樹,底下全是泥土。那才是我這種子該去的地方。
我激動地行動起來:拿上我媽的小噴壺、小鏟子、小鐵鍬等——雖然我鄙夷它們的渺小,但我沒有其它辦法。零錢不夠。又拿上可能有用的間尺、粉筆,歡天喜地往外灘去了。
外灘街心公園裏,大樹小樹,枝繁葉茂。我在樹叢中兜來兜去,尋覓一個較大的空間,生怕我的參天大樹日後竄出來後不夠位置。我也摒棄了離小路、小徑近的地方,生怕路人來來去去,不小心踩到我冒出來的樹苗……找了好一會,我卻發現,人家的綠化地帶是等距離種植的,並沒有給我的事業留出位置。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設法見縫插針。
於是,我用兩腳在地上走一字線,腳尖抵住腳跟,數着腳步(這是我平時玩跳房子,在地上畫等距離房子用的很好的尺子)。我在這樹和那樹之間忙碌,腳步數來數去,終於還是找出了一個間距略大的空間。
確定了位置後,我用我媽的花盆小鐵鍬,用力在泥地上挖坑。想到這將是棵參天大樹,我盡量把坑挖得深些。然後,鄭重地放下那顆我吐出後又緊張地包起來的橄欖核。再然後,又用我媽的小鏟子把土精細地填入坑裏——書上說,既不能把土填得太實,壓死了種子;也不能填得太鬆,裹不住種子。我一一謹守。再再然後,又用我媽的小噴壺去最近的公廁接了壺水,為我的橄欖樹澆了第一次水。至此,我把我在課本上學來的知識基本用上了。只差一點——我沒有施肥。因為這件事做起來有一定難度,我只好省卻了。還安慰自己說,最多我的樹長得瘦一點。
離開的時候,我數了數我未來的大樹種在了第幾個綠化帶,以及第幾棵樹旁。並去找來幾支樹枝,折彎成我自己記得住的模樣,插在我的「事業」邊上。做好標記,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家了。我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心裏蕩漾着一種神秘的興奮。我盤算着,等到大樹長出來後再讓別人知道,那麼同學老師家人都會嚇一跳。那才有趣,是吧?
自此,我每天放學回家後,就拿了我的「農具」去了外灘,給我未來的大樹鬆土,澆水。
但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我的大樹沒有任何動靜。這讓我有點困惑:我都照着課本上做的,為什麼不出芽呢?想來想去,不能理解。再之後,醒悟了:原來施肥是省卻不了的。自小我就是個極敏感、極易噁心的人,糞便肥料我是絕不敢碰的;書上寫的化肥又不懂往哪裏去弄。這件事太難解決了。只好又耐心地等了兩個星期、又兩個星期,橄欖核只是在土裏沉默着,不肯冒頭,任由我巴巴地望着那小小的一撥土發愁。
我終於擔心它因為營養不良,要死在我挖的坑裏了。
黔驢技窮,只好請教我的爸爸。我爸爸在我腦子裏是能夠解決任何問題的。誰知道,我只說了幾句,他就「噗哧」笑了,並且笑得收不住聲的樣子。邊笑邊說:「你啊你啊,那怎麼可能呢?橄欖核是死的呀,是醃過了的呀……而且……而且……」他說了很多「而且」,我這才知道事情全搞錯了。種植,不僅種子的質量是保證,還關乎下種的季節、土壤、氣候等等。
原來我一開始就在做一件錯誤的事情。也明白了:凡事開頭錯了,後面的程序即便全對,也不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