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刪不改展現曲詞 由細入微揣摩表演

◆遊園一段中的「春神」一角,亦有不同的設計。
◆遊園一段中的「春神」一角,亦有不同的設計。

  全本《牡丹亭》的突出特點是以「只刪不改」的原則來呈現曲詞,那如何取捨?郭小男笑說「書都已經讀爛了」,足足花了4個多月的時間才完成這一取捨過程。「全劇的曲牌很多,全演的話可能6個晚上都演不完。」他說,「比如杜麗娘的唱段,這一折可能就有六七個曲牌,要選擇最重要的展現邏輯的曲牌,就夠了。就像我說的,它是小說,是盪開了去寫的,可能隨便去看一個朋友都能寫出好幾頁來,唱來唱去,而這些和戲的最終情境沒有太多的關係,就可以省去。但有一些小細節,比較有趣的,以往少演的,反而會加入。」例如原本的〈鬧學〉,兩個女孩子不想讀書,便調侃教書先生,故意拿來薛濤的紙、畫眉的筆、胭脂用的紅充當文房四寶,氣壞了先生。「這些原來全刪掉了,這次就重新撿回來,因為我覺得這是女孩子主體意識中,對關在家中學無聊知識的生活的消極抵抗,同時也展現她們的機智,特別有性格張力。」

  要做到這種細微的取捨,少不了要把原著掰開揉碎細緻理解。這一過程,完整了整個戲的意涵,很多人物的動機與心理便也有了新的展現,在舞台演繹上,便對演員提出了新挑戰。而正如郭小男所說,特別是後20齣,以往少演,便意味着沒有傳承,等於沒有樣板可依託,放在演員面前,在技術展現上也是新的課題。

  「《牡丹亭》在國內大概有50多個版本吧,各劇院、各地方戲都有演,都從京昆學的,主要以昆為主。那昆再往前,是誰演的?大概是梅蘭芳、俞振飛那一代藝術家,後來就是一直師承下來了,是這麼一個表演體系。」他笑說偏偏自己是最要研究戲曲身段的,又愛較真,「這些東西一直師承,到現在還是50年前的演法,姑且不論對不對合不合理有沒有再多的表現力,就說表現程度和幅度是否足夠展現此時此刻湯顯祖所規定的那個情境?比如〈遊園驚夢〉,所有的劇團演都是出來一些花神,跳一些舞,有些還有土地爺和土地婆。我覺得不美。特別跳舞,瞎起哄,人家特別好的一段文學詞,被跳沒了。原本湯顯祖寫的花神,是『末』,白髯口的老者來演,我想這個形象和人物和柳杜二人在一起的畫面不大匹配,於是我們就設計了現在這樣的花神,要美,一直守護着杜麗娘的靈魂,守護她的墓。」

  郭小男說,原著中的冥界,判官、小鬼活靈活現,其實是充滿了人性,充滿了世間情。理解了這些再來設計表演的方式,就要調整演員們的表演幅度。杜麗娘的展現亦是如此。「她作為鬼的舞蹈表達,和當規矩少女時的幅度一定不同。作鬼時完全舒展開來,有特別活潑的場面場景。回到人間,她突然成了賢妻良母,在房子中等着丈夫科考歸來。這些一塊塊都根據湯顯祖規定的價值觀去確定,然後看戲曲如何靠手眼身法步、靠舞蹈來展現。不管前輩們怎麼演,到我們這一代的解釋相對更精準一點,來完成裏面戲曲身段的表述。」

  郭小男說,自己最討厭戲曲身段的「似是而非」,好像誰都可以甩一段水袖,卻不問背後為什麼。戲曲演員以往在這塊也不大強調思考,總是老師怎麼教自己就怎麼做,很少去想程序背後的意義和動機。這回碰上他,便要求每個細節「要創作、要解釋、要研究」,「應該是什麼身段?背後是什麼邏輯?這樣的話才能給這個戲無形中增添一些美感、一些確認性,這是全本版所要表達出來的藝術價值。」對他來說,這些細微的打磨觀眾也許難以覺察,卻恰恰展現昆曲的精緻。大概也唯有如此,才能使得每段戲從框架到邏輯到人物心理與動態細節,都立體可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