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觀察/俄烏衝突兩周年:歐美做錯了什麼?\宋魯鄭

  發生在歐洲、基督教世界的俄烏衝突已持續近兩年。世界仍在反思衝突何以發生,為何難以結束。當下主導國際秩序的西方自然是責無旁貸。

  首先,從根源上看,美國對待冷戰的失敗者俄羅斯犯下戰略性錯誤。冷戰結束後,美國不但沒有把俄羅斯納入國際體系,相反還一再背棄承諾、毀約,一步步把俄羅斯逼到今天。

  美國曾承諾北約不擴大,但在俄烏衝突前已經五次東擴,還明確支持烏克蘭加入。我們不妨設想,假如蘇聯贏得冷戰,它主導的華約一再擴張,不僅把西歐、拉美等國攬入囊中,還要包括加拿大和墨西哥,美國能不做出和俄羅斯同樣的反應嗎?

  2002年和2019年,美國單方面退出《反彈道導彈條約》和《中導條約》,對俄羅斯的安全構成嚴重威脅。曾簽署條約的蘇聯前領導人戈爾巴喬夫表示,「美國退出《中導條約》將對歐洲安全及國際安全體系造成毀滅性打擊」、「不僅損害了歐洲的安全,而且破壞了整個世界的安全」。當時的德國外長馬斯也警告,新的軍備競賽可能到來,歐洲的一部分「喪失了」安全。現在美西方指責俄羅斯違背對烏克蘭放棄核武器的安全承諾實在是雙標。

  美國錯在把中國視作威脅

  其次,美國的另一個戰略性失誤是把冷戰時的盟友中國定位為頭號競爭對手。

  中國是美國冷戰時的盟友,冷戰一結束美國沒有任何感謝之意卻立即翻臉,把中國當作威脅,直到今天成為它心目中唯一的對手。美國的戰略失誤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中國和冷戰時的蘇聯完全不同,既不對外輸出意識形態,也不對外軍事擴張,尤其是沒有組成集團和美西方進行全方位對抗。

  二是美國沒有考慮到俄羅斯的反應。

  冷戰後俄羅斯限於國力,面對美西方的羞辱和戰略擠壓不得不一一吞下苦果。但美國把中國定位為頭號競爭對手卻給了俄羅斯反擊的時機。從時間線來看,2010年美國進行亞太戰略轉移;2014年發生克里米亞事件;2017年美國第一次將中國作為主要競爭對手,2021年3月更明確中國是「首要對手」;2022年2月俄烏衝突爆發。

  在俄羅斯看來,此時如果出手,由於美國不會從中國分散力量,只能退讓。而且此前確實也有證據證明美國在全球收縮:2021年拋棄了20年間投入2.2萬億美元、傷亡22000多軍人的代價扶植起來的阿富汗政府。而且為了急於脫身,在全球眾目睽睽之下上演了極其混亂和狼狽的大撤退。

  從常理講,美國為了遏制中國,寧可付出巨大政治和道義代價,艱難的從一場戰爭泥潭脫身,怎麼可能迅速的捲入另一場衝突呢?而且這一次衝突的對象不是塔利班這樣的小角色而是世界強國俄羅斯。當然後續來看,美國不僅捲入歐洲的衝突,還很快又被中東這個火藥桶拖下水,衝突的對象更加廣泛:包括敘利亞、伊拉克、也門、黎巴嫩的各色武裝。美國的戰略力量被大量分散,也無法再聚集其戰略目標中國。

  第三就是歐洲的戰略失誤。

  進入21世紀以來,歐洲最大的戰略目標就是實現戰略自主。它既需要自身加速的深度一體化,也需要兩個外部條件:一是逐步擺脫對美國的安全依賴,實現安全自主;二是有一個多極化世界,它可以左右逢源。

  僅就俄羅斯而言,它對歐洲有三重戰略價值:一是與俄羅斯和平相處可確保歐洲安全和團結,有助於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二是俄羅斯有豐富而廉價的能源,是歐洲經濟發展和保持競爭力的重要因素;三是有俄羅斯牌,歐洲就有寬闊的戰略自由空間,在美俄、美中大國博弈的時代佔據主動地位,各方都有求於它。

  歐洲錯在與美國站同一陣線

  但歐洲卻犯下兩個嚴重的戰略失誤。一是它全力利用俄羅斯的能源優勢,另一方面卻又支持美國主導的北約東擴。特別是克里米亞事件後,歐洲既支持北約兩次擴大又同時積極興建北溪二號;二是俄烏衝突本質上是美俄對抗。貧窮的烏克蘭既不是歐盟成員國,也不是北約成員國,和歐洲直接利益很小,戰略價值更無法和俄羅斯相比。特別此前已有美國拋棄價值遞減的阿富汗先例。但歐洲卻選擇了烏克蘭。

  其後果則是地緣政治上不僅失去俄羅斯,還把它推向另一邊,更重要的是歐洲對美國的依賴從安全擴大到能源,外部戰略空間嚴重壓縮,成為大國博弈的最主要受損者,戰略自主完全破功。至於經濟上的代價同樣沉重:失去俄羅斯的能源、資本、市場,物價瘋漲、全球經濟競爭力大幅下降,歐洲經濟的發動機德國也由此陷入衰退。經濟和軍事援助以及接納難民的代價同樣高昂。這一切又引發了歐洲的政治危機和社會危機:不僅極右勢力加速崛起──極右政黨甚至在荷蘭這樣有着悠久西方民主傳統的國家也能勝選,生活受到嚴重衝擊的民眾不斷走向街頭。2024年1月席捲全歐洲的農民抗議就與烏克蘭的部分農產品免稅進入歐洲直接相關。

  從美歐各自利益來講,迅速結束這場衝突是唯一理性選擇。但和衝突發生一樣,歐美同樣缺乏終結衝突的智慧。可以說正是由於美西方一系列的戰略性失誤,才使得冷戰後的和平終結,並將長期持續。

  旅法政治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