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而有征】當我向左悲傷時，請來右邊安慰我
劉 征
前陣子看了一部非常優秀的電影《編舟記》，講一個一事無成的人終於找到自己的事業——編詞典。潛台詞應該是人人都有一個適合自己的事業，只是大多數人不知道或者終其一生也沒有發現自己最擅長的那件事，所以最終才對於自己的人生失去興趣。確切地說，不是對自己的人生失去興趣，而是對人生本身感到了某種絕望。
所以熱鬧與否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合不合適。因而這電影被拍出來好像專門跟這個世界唱反調。它當中的一切都很冷門。男主角的性格很內向，從事的行業是最容易被人忘記，又產出極低的詞典業。就連男主角的求愛方式也很冷門，他寫了一封情書，可這封情書誰也看不懂。總之，倘若你抱着花團錦簇的熱烈心情，你肯定看不得這樣的電影，覺得它實在太沉悶了。
不過這電影卻正因此而獲得了很多人的喜愛。因為它既然不嚮往熱鬧，就自然顯得很細膩，當中的情節也就很動人。其中最動人的情節發生在一起死亡事件當中。男主角夫妻參加完葬禮回到家以後，兩人都四目相對。忽然，男主角就把臉別在一邊去默默地啜泣起來。下一秒，這部電影最好的鏡頭就來了！只見那位妻子默默地站起身，卻不是走到丈夫的正面，而是繞到他的背後，用手摩挲撫慰他。
這電影很長，很多情節我都忘了，可是這個情節我卻一直忘不了。我在想，倘若擁有這樣一位妻子，誰也會倍感幸福吧。她這樣關心自己的丈夫，但不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關心他，她是設身處地的想到了他的羞赧，並避免讓他為自己的情緒失控而難堪。我想這種讓人久久不能忘卻之處就在於這行動當中有着一種東方情韻。我們東方人向來都很沉默，不大願意直接去表達一種熱烈的感情。倒不是說激烈不好，只是它顯得太立即、太簡單了。真正的愛是一種延綿而來深沉的情感。就好比杜甫的《春夜喜雨》，最好的句子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這兩句詩之所以妙，就在於「潛」和「無聲」幾個字。何其美好，何其安寧，又何其動態。在不打擾當中進入，並使自己和對方成為一體。
這讓我想起了另一部很動人的電影片段，名字我都已經忘了，情節是一段愛情故事。一個長相十分英俊的男生愛上了一個女孩子，但他不確定對方是否也喜歡自己。於是，他就在人群裏偷偷地注視對方，那眼神既愛戀，又猶豫，而且還忘我。直到有一天，對方終於感知到了他的愛，原來她也一直愛着他！這故事很羅曼蒂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對於這個愛情故事的印象卻停留在那暗戀時注視的眼神。它是那樣複雜，當中有迷戀、猶豫、自卑、喜愛、狂妄等等各種情感。在還沒有獲得愛的許可證之前，男主人公的愛既生動又立體。這時候的愛也是最有生命力的。
或許可以說，任何東西的存在都得小心翼翼地去呵護，當你這樣做了，你就很難不是一個細膩的人，細膩就代表着感知和被感知，而且是最撥動心弦的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