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池袋西口公園》的小說與影像爭鋒
《池袋西口公園》
作者:石田衣良
譯者:常純敏
出版:木馬文化
我常想《池袋西口公園》是日本改編文本的影像典範。早陣子台灣的N台把宮藤官九郎的「少作」重新整理上線,又惹來一番回省的反思。1998年的小說原作,至2023年已成為18本的系列作,而2000年的影視改編卻又能夠獨立存在並行不悖,委實令人欽佩羨慕。其中一大關鍵,是創作人的胸懷壯闊,當年的石田衣良早已表明不介意電視版的重構重鑄,而宮九也充分發揮初生之犢天不怕地不怕的銳氣,把原作來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動,現在兩方均成眾口皆譽的結局,絕對是一雙贏的美好收結。
由衷而言,如果不是宮九,結果會否如此頗成疑問——有膽量在太歲頭上動土,也必然要有十足斤両才可挑戰成規。有人把宮九「譽」為日本的昆頓塔倫天奴,我其實覺得是侮辱之詞——後者的小聰明如曇花一現,早已進入江郎才盡的窘境;與宮九愈戰愈勇、次次均來自我突破的長期高水平表現,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而回看《池袋西口公園》,更難得那才是宮九日劇生涯上的處女作。
是的,宮九劈頭早已準備好事事留下個人印記。原著中的Gboys的主色是藍色,日劇一出場已改為黃色,明顯提醒大家兩個世界的涇渭分明。而且為了貫徹宮九一向以來的幽默感,立即為日劇新增了由阿部貞夫主演的濱口刑警一角,他作為好色愛利的小人物諷刺角色,在全劇一直帶來不少幽默爆笑的效果。而原著中本來與主角真島誠年紀相去不遠的橫山署長,且是相識於微時的街坊友好,到電視劇中大易轉成為了由渡邊謙出演的大叔。更為甚者,渡邊謙版的橫山亦正亦邪,出入於黑白兩端,令到劇本的內涵深度大增。至於一眾關鍵人物,如西口公園的核心夥伴如光子(加藤愛)及正弘(佐藤隆太),本來就只在小說卷一回一出現,但在日劇中卻成為貫徹十一集不可或缺的重點人物;而成為日劇高峰焦點被殺害的俊,其實在小說版中活得甚好——簡言之,可謂無一不是改編者宮九的個人標記。
我認為世有伯樂才有千里馬,現實一點而言,劇作家不可能跳過改編成名作品而登場的門檻階段,因為大家均需要平衡試煉的風險——既要給新人嘗試機會,同時又要降低一敗塗地的風險,所以改編成名作肯定是不二法門。但當中關係的不平衡(成名小說家vs編劇小毛頭),本來就好像出現君臣式的處理——即使沒有來自上位者的高壓,下風者有沒有能耐為成名作注入新意,本身已是考牌的最大挑戰。後來宮九再改編東野圭吾的《流星之絆》,雖然再沒有在劇情上作大幅度的更易,但同時保留每集戲中戲的惡搞劇情節來串連,也成為當年的一時佳話。
我想起另一位著名的日劇編劇野木亞紀子(《逃恥》),她出道時同樣被罩在成名作家有村浩的陰影下,早期的《飛翔公關室》及《圖書館戰爭》都屬她的作品。後來到改編輕小說家西尾維新的《掟上今日子的備忘錄》才展示出個人標記,而且也捕捉到原著的跳脫色調。以後的大放異彩,絕對需要一番歷練才可到彼岸。回首《池袋西口公園》,充分說明原作者的海量汪涵,反而可助人一步,同時亦可讓文本世界變得更遼闊,成就一舉多得的美事。 ◆文:湯禎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