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見/天使島上的歌聲\陳 安
上周一個寒風凜冽的晚上,我去布魯克林音樂學院看一場歌劇。靠海更近的布魯克林的寒風比曼哈頓還大,幾乎可把人颳倒。原以為這種天氣會影響票房,這場歌劇我就沒有預訂,不料一進歌劇院就得知票已售罄,我頓感失望和遺憾。不過,終於等到一張退票,也就慶幸沒有在寒風中白跑一趟。
《天使島》,一部關於華人移民悲慘遭遇的歌劇,這次在紐約演出三場,我看的是第三場,不知第一、二場觀眾情況,不過我覺得應是華人觀眾佔多數,卻不料這座無虛席的第三場,絕大多數是美國白人,也有黑人,華人卻寥寥無幾。我便尋思起來,可能大多數華人看了第一、二場,第三場人數就少了。我還是有點感慨,從這天晚上的情況來看,在移民問題上,在保障種族平等這個原則上,這些美國觀眾對中國人依然持有好感和友情,天使島上發生的悲慘故事,他們也認為值得牢記,天使島上的歌聲更值得一聽。
在加州舊金山灣,有兩個小島,一個叫「天使」,另一個叫「惡魔」。惡魔島專用來關押重刑犯。天使島,多美的名字,也確實是水天一色,風景秀麗,可作為亞洲移民入境處,也像惡魔島一樣成了牢獄,從一九一○年到一九四○年,這裏羈押的移民(大多是華裔)共達十七萬五千人,最長拘押時間長達兩年多,總計有五萬人被遣返。
歷史留下了照片:鐵柵欄,鐵絲網,把守的衛兵;小木屋,密集的上下床;搜身,盤詰,檢疫;也留下了自殺的故事。不過,中國移民也用鋼筆、毛筆和刀子,在木屋的牆上留下了文字,留下了詩歌,申訴他們內心的冤屈、悲憤,如:
「白種強權,黃魂受慘。」
「風浪顛簸一月餘,如今身陷牢獄苦。」
「傷我華僑留木屋,實因種界厄瀛台。」
「千古含愁千古恨,思鄉空對思鄉台。」
「我們同胞遭至此,皆因國勢未能張。」
上世紀八十年代,這些詩歌被先後發現,經英譯出版詩集《1910-1940年天使島上中國移民的歷史和詩歌》。
其中多首詩歌現被譜成歌曲,終於唱響在歌劇舞台。中英雙語歌劇《天使島》,由華裔作曲家黃若譜曲,日裔馬修·小澤導演。筆者對黃若不熟,從網上資料知悉他畢業於上海音樂學院和茱莉亞音樂學院,現任職於紐約曼尼斯音樂學院教授作曲,多部音樂作品榮獲大獎,代表作有歌劇《蝴蝶君》、《一個美國士兵》,交響民謠《鳳陽花鼓》等。
對黃若的樂評幾乎都提到他「風格獨樹一幟」,中國古樂和民樂,西方經典和前衛音樂,有機地融和在他的作品裏,別具一格,清新動聽。《天使島》顯然也是如此──一部完全不同於一般歌劇的作品,沒有詠嘆調或宣敘調,沒有獨唱、重唱,從頭至尾都由十二名歌手混聲合唱,情緒飽滿,和聲豐富,唱得回腸蕩氣,動人心弦,天使島移民內心的焦慮、冤苦、悲憤、懊悔,還有他們的殷殷思鄉情、拳拳盼國強,都深刻有力地感染着聽眾。
這部歌劇還充分利用影視效果,在激昂的歌聲中,在舞台天幕上,不斷播映着歷史文件、人物照片、申請表格,讓我們看到修建太平洋鐵路的華工,美國政府的《排華法案》,天使島上排成隊的男女老少,鐵柵欄和鐵絲網圍着的小木屋,歷史似乎真的回到了我們眼前。
當然,歷史還是歷史,走出劇場,仍是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紐約的一個寒冷的冬夜,不過,我們都是有家可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