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走街串戶去拜年

  查晶芳

  叮噹,叮噹。除夕一大早,手機就開始響個不停。看着不斷湧來的祝福資訊,不由想起從前走街串戶去拜年的情形。兒時在奶奶家,正月初一總是在鞭炮聲中興奮地起床。給爺爺奶奶拜完年,收了紅包,就一人揣一個小紅袋子出門拜年啦。

  先去隔壁的小明家。還沒上台階,一串熱乎乎的「新年好」就齊齊丟過去了。堂哥還會着學大人樣,邊拱手作揖,邊高喊着「恭喜發財!萬事如意!」出門時,每人口袋至少有一個滿了,拜年的隊伍也壯大了:小明姐弟加入啦!半條街走下來,我們的隊伍已浩浩蕩蕩。一群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來歲不等,都穿着花棉襖花棉褲老棉鞋,像一群憨憨的小花熊,晃晃悠悠,穿街而過。個個口袋滿當當的不說,還人人拎一隻鼓鼓囊囊的紅布袋子。袋子裏,各種零食擠擠挨挨、磕頭碰腳,嚓嚓之聲時有傳出,像是跟着我們的步子也在熱熱鬧鬧地互相拜年。那時候,沒有川流不息的汽車、摩托車,走來過往都是熟悉的鄰人,足以讓我們這群快樂的小人兒安心無虞地歡蹦亂跳。

  不過,那會兒只六七歲,也只敢在家門口熟悉的地方打圈子,最遠不過1里路。但12歲那年春節,我曾和小夥伴跋山涉水去拜過年。那年剛上初中,好友軍的大姐家在離街十來里遠的楊山塔,大年初一,我陪她去拜年。記憶中,那個春節很冷。屋簷下的冰溜子又密又長,陽光下閃着瑩亮的光,像掛在牆上的水晶簾。老街上房子有的很矮,那些水晶棒幾乎觸手可及。我們一人站一石墩子,各自掰了根。輕輕嗍一口,冰得牙齒直打顫,卻又覺得很新鮮很刺激。於是,兩個少女抓着「冰棒」,一邊絲溜溜地嗍着,一邊傻傻笑着。陽光把我們快樂的身影印在古舊的青石板上,數十年後的今天,依然清晰。

  渡口。一泓碧水間,古樸的烏篷船悠悠往返。吱呀,吱呀,槳聲依依,可那會兒我完全沒覺出啥「欸乃一聲山水綠」的詩意,滿心都是那即將到達的「遠方」。穿過萬村老街,我們繼續跋涉。愈近山裏,愈覺山色蒼青,四野蕭瑟。但空曠的天地間時不時會傳來一串清脆的鞭炮聲,打破遼闊的沉寂。楊山塔終於到了。黃土路,泥巴牆,不少房屋還是茅草蓋頂,但家家戶戶紅對聯都貼得一絲不苟,簷下懸着大大小小的紅燈籠,門前也少不得一攤鮮艷的鞭炮屑。片片串串的紅,織就僻遠鄉村素樸而熱烈的新春之喜。一進村,那幾個在牆角放小鞭炮的孩子就好奇地盯着我們。有個女孩鼻孔下拖着兩根「麵條」,吸溜一下,縮進去了,可即刻又掉出來了。那個四五歲的小男娃一邊指着我們,一邊咧嘴笑,噗嗤一聲,把清鼻涕吹出個透明的大泡泡,滑稽又可愛。

  五香蛋、方片糕、灌心糖和各種麵點小炸,我們面前的桌子上堆得滿滿當當。吃呀﹗吃呀!軍的大姐熱情地招呼着我們。咿呀——,3歲的小表弟在站桶裏雙手直揮,嘴裏咿呀個不停。那圓柱形的站桶足有1米高,下寬上窄;底部置火盆,盆上有木板。孩子站在裏面,大半個身子都在桶裏,胸部和頭部露外面,兩隻胳膊正好掛在桶沿上,整個人就像隻歡跳撲騰的小蝴蝶。撲咚撲咚,老爺爺坐在旁邊的矮凳上,手裏搖着撥浪鼓逗着孫子。咯咯,咯咯,小娃的笑聲雀兒般在屋裏飛來旋去。

  整個上午,不斷有村民來給老爺爺拜年。「新年發大財!」「您老身體健康,活到一百歲啊!」吉祥話祝福語一個比一個熱乎。讓座,倒茶,寒暄。人來人往,地上的瓜子殼花生殼被踩得劈啪劈啪直響。屋裏太擠,我倆跑到村裏轉悠,沒一會就和那群在牆角放鞭炮的孩子混熟了。我們玩「鬥雞」遊戲。單腳撐地,另一隻腿從膝蓋處彎曲盤起,用手抱住腳踝,妥妥的「金雞獨立」。彼此以膝蓋互碰,誰先雙腳落地就算輸。大家都穿着棉襖棉褲,一隻腳跳啊跳,活像一群晃晃悠悠的小企鵝。只要有誰被大力碰撞了,便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一片,脆生生的笑也隨之滾落一地。

  吃完午餐餃子後,我倆就要回家了。出村時,剛玩熟的小夥伴依依不捨地送我們。下了山坡,回望村莊,矮矮的屋頂上幾縷炊煙嫋嫋升騰,老舊的土牆旁幾隻小手在用力揮舞。正午的陽光下,一切都被鍍上了明亮而柔軟的暈圈,那親切與溫馨一直暖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