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家鄉的味道
趙臘平
我的老家在湖南邵東一個叫「界嶺」的地方,隨着邵東改縣設市,界嶺也順理成章地由鄉變為鎮了。邵東市屬於邵陽市代管,但與雙峰縣毗鄰,除了很少部分位於湘中外,整體屬於湘西南地區,是典型的丘陵地帶。丘陵地帶的耕地可分為水田和旱地。水田用來種植水稻,旱地則用來種植果蔬以及小麥、紅薯、高粱等。所以家鄉雖屬南方,但老鄉們除了種稻穀,也種麥子和別的農作物。旱地裏種的麥子與北方種的冬小麥不同,應是春小麥。有了麥子,就可以做麵食,故老家也是吃麵食的。但與眾多南方人一樣,吃慣了大米便覺吃米飯才是吃飯,才是正餐,麵食也吃,但不是主食。比如早上、晚上吃麵條,那不叫「吃飯」,直接說「吃麵條」。
儘管如此,我對家鄉的麵食卻有着一種特殊的情結,並在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時候,很願意跟着大人去趕場(北方叫「趕集」),為什麼呢?因為趕集到了中午時分,家裏的大人可能會在飯舖裏買上幾個 「饃饃」給身後的小孩解饞,再留上幾個帶回去孝敬老人。
說是「饃饃」, 「饃饃」裏是帶白糖的。想必是製作時,師傅們會用手指鑽出一小孔,在小孔裝入白糖,再封口蒸熟,揭開蒸籠,便熱騰騰地出鍋。那時候人們吃的油水少,聞到這瀰漫着的麵食的香味,你再怎麼強行嚥下口水,怕也很難掩飾住味蕾的強烈反應。現在看來,老家人稱之為「饃饃」的這種麵食,雖然形如饅頭,但似乎更像北方的包子。只是,這餡換成了白糖,個頭兒更似饅頭。
家境好一點的人家,會在飯館裏點上一碗被稱為「餃子」的麵食。這種美食是先準備好用肉末、剁碎的豆角等混合攪成的餡,然後用薄薄的麵皮包裹,扭成褶皺狀,在大鍋裏煮熟之後用網勺撈出,擱在一排青花瓷的大碗裏,每碗大概有個七八個。然後一一舀上湯,澆上紅紅的辣椒油,再撒上一層搗碎的葱薑蒜,一碗「餃子」便大功告成。可惜少時家貧,我只能踮起腳尖往飯館裏盡情張望,算是飽過眼福,至於「餃子」到底是個什麼美味,當時並不知情。等長得老大了才知道,老家稱之為「餃子」的麵食,原來就是餛飩,在廣西一帶稱為「雲吞」呢。
在老家,為年長的人舉辦壽辰時,麵條也是必須的。想必也是取了長壽麵的寓意。只是,麵條不是主食,而是當一道菜上的:白白的麵條,細細的肉絲,紅紅的辣椒,撒一把青青的葱花。
擺席是有講究的,但不外乎是輩分以及老幼尊卑。坐在席上,年長的人是需要講究禮數和規矩的。禮讓、推辭一番之後,長者危襟正坐之間,身子稍往前傾,左手執一小勺,右手伸出筷子夾上幾根麵條,小心翼翼地用小勺接着麵條,然後低頭緩緩吃下,「各位請……」大家也依次舉筷。很多年不曾在鄉下吃酒了,不知道這些儀式感是不是還依舊存在着?
有言道:「日久他鄉即故鄉。」北漂經年,我曾在北國邊陲宣化上過學;工作之後,由於職業的緣故,又跑過不少地方,所以我對於麵食是不陌生的,而且對不少麵食情有獨鍾,比如貴州的旺腸麵、四川的擔擔麵、甘肅蘭州的拉麵、陝西的哨子麵、廣西的螺螄粉,還有河南的燴麵、安徽的板麵等。儘管如此,我依舊對於家鄉的麵食記憶猶新,少時的往事歷歷在目,鄉愁總是縈繞腦際。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這些記憶愈加清晰。
記不清誰說過這麼一句話:「當我們不顧一切地回到家鄉,卻發現我們苦苦思念的不再是家鄉,而是童年。不管家鄉怎麼改變,卻始終改變不了我們對家鄉的童年記憶!」 誰說不是呢?
斗轉星移,時過境遷,我們可以重溫過去的故事,但卻不可能重新回到過去,也沒有必要再踏進過去的河流。年近耳順之年,我們不必再為世事紛擾而糾結、焦慮、患得患失,而應當對擁有的一切心懷感激,從容體味人生每一個瞬間的純粹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