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而有征】顏色考
劉 征
又到春節了。父親早兩天就準備好了春聯和福字，只等過春節的時候換上去。恰好這兩天出奇的冷，我們兩個就穿得厚厚的跑到屋外，好容易才把春聯貼好。不過相當歡樂。
實際上，中國人一直有一個關於紅色的傳統。春節不必說，這15天是規定要張燈結綵的。在其他不是春節的日子，遇到宴請和各種熱鬧的場景也一定得配上紅色。紅的地氈、紅的桌布、紅包。婚房也是，大紅龍鳳蠟燭，紅被紅褥。說到這裏，我的腦中忽然飄過一個形象，就是鬼片裏來索命的鬼新娘，聽說她是冥界最厲害的女鬼。然後比她次一等的女鬼也跟紅色有關，就是那些穿着紅鞋子紅裙子自殺的女人，她們也相當兇狠。着紅裝自殺就意味着她有巨大的苦難，死了也不能放過。估計紅色就是因為很熱烈就能夠不斷激發這些女鬼的復仇熱情。不然，陰司那麼冷，很容易讓她把生前的仇人都給忘了。
這麼說起來，國人對於紅色的喜愛果然十分明顯。即便是喪事，在不得不使用白色的情況下，我們口頭上也想讓它變成紅色。喪事隸屬於婚喪嫁娶一類，這些事情不管情緒如何，統稱紅白喜事。尤其是高壽的老人去世，也叫喜喪。
這點倒跟我們的鄰居日本不同。前兩天我看到村上春樹寫的一篇題為《白色的謊言》的隨筆，當中提到了日本人對於顏色的看法，他們好像更喜歡白色。儘管也身處東亞，早期日本的文化還多發源於中國，甚至到了現在，日本審美當中東方的部分還是中國式的。這倒不是我作為一個中國人在此處自吹自擂。日本很知名的茶道師木村宗慎有一本講茶點的書《一日一果》。在這本書裏，他介紹了日本瓷器的分類，分別是中國的唐物，日本本土的和物，朝鮮的高麗物和東南亞的島物。其中唐物在日本工藝界向來認可度最高，因為它們工藝價值最高。
不過在對待顏色方面，日本卻崇尚白色。與之相關的哲學概念還是禪學的「空」和藝術的「留白」。日本的詫寂文化是以白灰作為主色系，有些性冷淡的風格。詫寂文化採用的木頭會專挑不規則有裂痕的朽木，布料也都是粗布為主，而且不是波西米亞那種五彩斑斕的粗布，是灰白為主的布料。甚至連日本最大的連鎖傢具店無印良品，也都是灰白的基底。
在中國，臉譜崇尚紅臉的忠臣，日本的臉譜也還是推崇白色。藝伎都有一張白臉。聽說是因為以前沒有電燈，塗白的皮膚更容易被燭光映照出來。原理聽起來有點像現在的打燈技術。在拍照的時候，攝影師一般會找一個人拿着反光板站在前面，這樣照片上人就會更亮。不過我想，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有沒有可能是他們先有了一個叫做崇尚白色的文化，才給臉譜找到的一個理由。而中國人一看到曹操的大白臉，就大叫一聲跳起來：「哇，奸賊！」
所以想想看，關於這種色彩的文化，應該是跟主流文化倡導的方向有關係吧。中國倡導聚集的文化，凡是人多就好，所以追求一個轟轟烈烈。日本則倡導森嚴的等級制度，就像《菊與刀》這本書裏說過的，日本的詩意是對生命不完美的屈服。對於紅與白的態度估計就是這樣形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