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華夏/雪疇三綠\霍無非
雪花飄飄,大地妖嬈。天寒地凍,仍有綠色植物迎雪候霜,嶄露本真。抬望眼,無論是華北平原,還是江淮流域,抑或巴楚腹地,高處有雪壓青松挺且直的松樹,寧折不彎腰的篁竹,冬天裏一把火形狀的冷杉……品格高尚勵人志。俯首視,雪中作物伏田地,點點翠綠沾晶瑩,身形雖小不卑微,這就是常見的越冬糧菜。
冬小麥
冬小麥,顧名思義,是與冬天分不開的。
白茫茫的積雪將所有的青翠,殷紅,土黃之物,悉數覆蓋其下,不露頭角。四下壙埌,生命彷彿消亡,然而,於無聲處存生機,傾注了田家汗水和冀望的農作物,借助雪的庇護蟄伏,蓄勢而發,冬小麥爭先恐後。
這種禾本科植物,隨着秋收的豐碩登場。田家收罷玉米、高粱和穀子,整拾好田壤,上足底肥,秋播就開始了,顆粒飽滿的種子一粒粒落進土裏,降雪前,它們的胚芽已經破土而出,莖脈分蘖,匍匐田疇,被大雪攬於懷中,一層白,一層青,一層黃,形成了麥田「三文治」。農諺云:「冬麥蓋床厚雪被,轉年頭枕白饃睡。」積雪潤土保墒,暖麥防凍,滅蟲除害,清新空氣,名副其實的麥田保護神呀。
當冬陽普照,積雪消融,裹着麥苗的襁褓解開了,露出了青綠嬌嫩的真容。雪映麥綠,那是多麼般配和亮眼啊。為大地添彩,冬日裏麥田才配!麥苗雖然幼小,不等於嬌氣,它們適應了嚴冬的環境,養成既俏皮又堅毅的脾性。這不,冬麥歡喜漫天雪,只笑蟲豸無處匿。待到冬去春來,萬物復甦,麥苗吮足田地的雪露,接着分蘖、拔節、孕穗、揚花、抽穗、結籽,由青變黃,度過完整的一生。
最終,它們也會像雪一般聖潔──白淨綿軟的粉末,彌足珍貴。
小青菜
小青菜在冬日裏多半是孤寂的。秋後,菜田的捲心菜收了,茄子摘了,蘿蔔挖了,水中的茭白也濕淋淋運走了,田裏變得冷清,唯有少數鮮菜留在那裏,一棵棵直立着,似在等待什麼。
它們同屬一個多名稱的家族:上海青、矮腳青、黃心白、奶白菜……形狀相似,高矮不一。
它們往往進不了大棚,在暖烘烘的溫柔鄉,與本不該在這個季節生長的西紅柿、刺黃瓜、嫩韭黃、香芹菜、紫茄子一樣,安然無恙。朔風勁吹,它們緊緊相擁,抱團暖身;霜打雪降,甜若砂糖,它們張開葉臂,青翠擁白,體內細胞液的糖分上升,口感驟變,田家的用意至深。白居易有詩曰:「濃霜打白菜,霜威空自嚴。不見菜心死,翻教菜心甜。」
終於可以離開菜田了。在城鎮的菜場裏,雪霜後的小青菜成為搶手貨。主婦們就誇兩個字:好甜。敢情,人們追求的是小青菜外觀的精緻和味蕾的鮮甜。
菜蔬之甜,在於凌風傲雪的堅守,與高冷灼艷的梅花一樣,香甜出自苦寒來。
雪裏蕻
雪裏蕻又稱雪菜、春不老、九頭芥、冬芥等。蕻是「紅」的諧音,據說秋冬時菜葉一度呈紫紅色,然無緣遇見。
它們本應和其他秋菜一樣,收後洗淨晾乾,紮好入罎,撒上鹽料,成為過冬佐餐的上好醃菜。但田家並未這樣做,留一些在菜田,支支楞楞的挺招搖。
留菜的目的,依舊是掛霜迎雪,圖個鮮甜。雪裏蕻是一種賤菜,種植面積不大,大棚亦無它們一席之地。至於吃法,袁枚在《隨園食單》寥寥數語:「一法整醃,以淡為佳;一法取心風乾,斬碎,醃入瓶中,熟後雜魚羹中,極鮮。或用醋煨,入鍋中作辣菜亦可同,煮鰻、煮鯽魚最佳。」雖不金貴,不可或缺。
雪裏蕻在蔬菜圈裏緣分好,葉形與隨處皆有的蘿蔔纓、小葉茼蒿、芹菜,以及熱河壩上的山野菜哈拉海等相像幾分,但後者在野外不扛凍,不是凍斃,就是凋謝。雪裏蕻則不然,寒風吹不垮,霜雪凍愈堅,啥時要吃鮮的,到地裏抖落梗葉上的霜雪,哈哧哈哧用冰冷的手,割幾棵洗淨,切丁下鍋,那滋味,除了鮮甜,還多了爽脆。
在電視的烹飪節目中,高廚亮招,雪裏蕻可醃食,可鮮炒,可煲燉,做法五花八門,無疑是當紅之餚了。哦,雪裏蕻,雪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