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見/「冷年」與「暖年」\姚文冬

  春節若來得早,趕在一月下旬,正是大寒節氣,便是一個「冷年」;若來得遲,在立春之後,就是「暖年」了。

  「冷年」與「暖年」,只是我的一種自我感覺,與曆法無關。

  既涉及冷暖,就與穿衣脫不開干係。小時候,過年穿新衣與放鞭炮、吃餃子、掙壓歲錢,是小孩子喜悅度最高的樂事。過年的新衣,指的是新的單衣外罩,至於貼身的內衣褲,毛衣毛褲、棉衣棉褲,即使換了新的,誰看得到呢?如果遇上「冷年」,是會影響穿新衣的。天氣太冷,大人會讓我們在新衣外再裹上一件舊棉大衣。那時沒有羽絨服、羊絨衣,舊棉衣雖保暖,但把新衣遮住了。大年初一,正是孩子們要用新衣爭奇鬥艷之時,新衣裹在了破棉襖裏,恰似錦衣夜行。記得有一年,西北風像刀子割臉,又像利箭穿透了棉襖、棉褲,母親就讓我在新衣外套上了一件舊的小棉大衣,這件半身的小棉大衣,是母親用穿舊的一件條絨棉襖給我改造的。穿成這樣去拜年,心情糟透了。

  那時,大人見了孩子也沒別的話,只會隨口問,過年了,咋沒穿新衣服呢?孩子們就說,忒冷,沒穿。說完,心裏更是涼透了。

  「冷年」,小孩子不愛走親戚。有一年,父親帶我去姨姥姥家,在冷風中坐了半小時自行車,腳都凍麻了。姨姥姥心疼地對父親說,咋不馱一個筐,鋪上棉被,讓孩子坐在筐裏?這話使我羞臊不已,讓我想起那些用自行車馱着的、窩在筐裏的小羊羔、小雞仔,甚至還有小豬仔。

  若是「暖年」就不怕了,立春已過,土地鬆軟,河裏的冰都薄了,陽光穿透棉衣,讓皮膚癢癢的。這種時候過年,就能把新衣服大大方方穿外面而不怕冷,好看不說,還一身清爽,走街串巷拜年,和小夥伴們玩,心情像陽光一樣燦爛。

  但「冷年」也自有好處,年前年後,院外屋內,都是天然冰箱,魚和肉等年貨掛在屋檐下,凍得硬邦邦,別擔心變質;不住人的冷屋也放了一筐凍梨,酸甜適口,每天都進去洗幾個吃;吃不完的熟飯熟菜,擱在外屋飯橱裏就可以保鮮,下頓熱熱就能吃。那時沒有冰箱。

  「冷年」和「暖年」還有不同,那便是前者年味重,後者年味輕。

  那種在大寒節氣前後來到的春節,離剛過去的陽曆年,才不過二十天,那陽曆年,就等於把年味這口鍋揭開了一條縫,香氣撲鼻,一直飄到除夕、春節,又瀰漫到整個正月。「冷年」的正月是漫長的,直到過完,還被裹在陽曆二月裏,人們休閒得心安理得,因為離春耕還早呢,有什麼可幹的呢?據記載,最早的春節是一九六六年一月二十一日,去年(二○二三年)是一月二十二日,差點平了那個紀錄。這樣的「冷年」,年味就彷彿被冷凍、保鮮了,味道濃,而且持久。

  而「暖年」因為本就來遲了,人的耐性先就失去一部分。何況,春節後,沒幾天就到了陽曆三月,農閒變短,春耕迫在眉睫。即便不是農人,三月也會使人產生時不我待的緊迫感,早早就會收心。最遲的春節是一九八五年二月二十日,那時我還在上學,忘了當時情景,但有一點不會記錯──這樣的「暖年」,寒假不會放得很長。